也幸得她是男子打扮,所以路上遭遇劫掠,也只是奪了糧食或是乞討所得的幾個銅板,並未像其他少女一樣被人欺辱,最後含恨自戮。
她看了太多,也聽了太多。戰亂時局,人人皆苦,尤其是老人、孩童與女子,就因為天生勢弱,便成為了他人弱肉強食的螻蟻。這個念頭不斷在她心間強化,直至母親也遇上了這樣的慘事。那日,傷痕累累的父親死死抱著盜匪的腿,給她換來了最後的生路。
母親淒厲地喊著:“平安,快跑!”
父親也嘶吼著:“平安,不要回頭,快跑!”
她聽著爹娘的呼喊一聲比一聲弱下,她知道那是她與爹娘的最後一面。哭又能如何呢?爹娘用命換來了她的命,她這條命便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她要帶著爹娘的期許好好活下去。要活得像個人,活得再沒有誰敢欺負她!
一個隻知征伐的君王能給大夏帶來什麽?她年幼時候的流浪生涯,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底。大夏國威威震四海,可那又如何呢?國人耳濡目染之下,隻知暴掠,隻知倚強凌弱,這樣的世道不會好,這樣的國人也終會自食惡果。
後來,她輾轉遇上了不少懷才不遇的流浪者,她跟著他們學,聽他們圍坐火堆邊闊談那些無法實現的壯志。有些她聽來是牢騷,有些卻是實實在在的治世良策。那些話就像是火星,落入她的心底,燒紅了心的荒蕪原野。
可現實總是殘酷的,她是女子,不管在哪裡都是弱者。她想實現那些良策,女子之身是肯定做不到的。戰禍不絕的地方,想要李代桃僵並不是什麽難事。於是,她在餓殍裡面不斷翻找讀書人的屍首,終是在其中一人身上翻出了允準參加科舉的帖子。
那人叫謝寧,欽州人士。
欽州離邊境不遠,也算她熟悉的地方。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去這人的戶籍所在走了一圈,沒想到那個村子竟已空無一人。如若家園安然,真正的謝寧又怎會餓死他鄉?她算是得了一個踏實,便以謝寧的身份參與科考。
她記得那些懷才不遇的人說的話,大夏科舉選的是大夏天子一道的人。在科舉題目之下,絕對不能提“仁”,只能提“霸”,還要恰到好處地誇讚大夏天子的威服四海。這樣的文章才能入考官的法眼,才能被天子選上,得入仕途。
那些字眼讓她下意識覺得惡心,卻換來了她的金榜題名,成了大夏的狀元郎。可這只是開始,她必須順著君王的喜好,繼續謀取想要的權勢,才能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她才名漸盛,天子漸漸倚重,她的手上也沾了血。那些血,源自澤、夏兩國的兵士,也源自兩國邊境的無辜百姓。
大夏終是攻克了大澤的一州之地,天子高興,便重重封賞了她。她看著庭中擺放的賞賜,聽著同僚羨慕的恭賀聲,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她得了權勢,可君王還是那個君王,她還是做不到她最想做的事。
正當這個時候,大雍那邊傳來了軍報。
韓州謀反,強攻京畿,竟被大雍的大長公主與燕王聯手化解。那對母女的聲名其實早已在外,只可惜大多不是什麽好話。
有人傳言,大長公主當年當街搶夫,是個浪蕩公主,這些年雖說沒有再選駙馬,府中卻養了不少男寵。她的女兒更是青出於藍,在京畿衛的大營裡,常召壯碩兵士伺候。那些話越說越下作,在謝寧聽來,都是些無能男子臆測之言。他們不敢相信這對母女有能力力挽狂瀾,也不會正視她們的本事,甚至還有些恐懼兩人的能力,所以他們便開始不留余力的臆測加中傷,恨不得用上世上最惡心的字眼。
謝寧聽來卻是激動的,大雍竟然出了這樣的奇人,大雍或許能容她施展她的治國良策。隨後,大雍去除娼籍,招募女兵的消息次第傳來,無疑再一次印證了她的斷言。她對大雍是期許的,對大雍的少年天子也是期許的。所以,她自請前往韓州為國使,大夏天子欣然允之。
她到了韓州後,便發現她之前想的錯了。大雍並非是天子可期,而是那對母女可期。既然如此,她便先會會那對母女,如若真是可期之人,韓州便是她送給她們的最大誠意。
“曲紅,長進不少啊。”謝寧含笑誇讚。
曲紅卻擔心她:“大人,我們還是盡早離開吧。”
“再等等。”
“嗯?”
“等寺山城陷落,等赤凰軍贏下第一戰。”謝寧已經看破了局勢,她期許地望向了燈燭的火焰,那是她眼裡的最後的一盞明燈,也是她最後的期許。
崔昭昭。
謝寧興奮地默念這個名字,隻望此人如她的名字一樣,光明而熾熱。
作者有話說:
能臣登場~大家明天見~
謝寧:韓州這份大禮,我想想怎麽送給崔昭昭。
玄鳶:(默念)殺謝寧。
謝寧:???
第59章 五十九、寺山
寺山城是一處不起眼的堡寨, 而且此地離楚州又太近,加強值衛反倒會引發楚王的猜忌。韓州正值急速壯大兵力的時候,現下只須擊退赤凰軍那五千女兵便可, 所以韓明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刺激崔伯燁,給韓州招來更多的麻煩。
韓州正需用人, 所以寺山城的壯年將士都被抽調到了東、西二營。轉而調來了五百老兵值衛,加上原來留在城中的三百老兵, 寺山城的韓兵戰力比崔昭昭料想的還要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