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在榻上的李相宜一手拖著腮,看向燕白鹿越發棱角分明的側臉,許是近日來吹多了關外的風沙,原本還算白皙的肌膚明顯黝黑了些許,也不如原先那般細膩,日後若到了夏日炎炎的時節,興許那個眉清目秀的燕小將軍就跟那些糙漢子別無二致。但沙場武人就是如此,哪有書上寫的那般英俊瀟灑,都是沒見過世面的窮酸書生臆想出來的罷了。
李相宜一面想著日後要如何替燕白鹿好好保養這張臉,一面輕描淡寫道:“方才那個斷了一隻胳膊的女子,就是聞溪道的小女兒?李長安就這麽大大方方把她藏在軍營裡,是生怕長安城裡那位不知道嗎?”
燕白鹿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板一眼道:“李姑娘,此事你得問王爺,畢竟當初乃是王爺親口答應讓她進軍營的。”
李相宜冷哼一聲,“一個聞飛雁,一個王西桐,還有那些將門之女,這座軍營可真是藏龍臥虎,明明叫做白袍先鋒,卻各個身份金貴,還得你這個大將軍的嫡孫親自去報喪,若不敢死何必做這個所謂的先鋒,倒不如躲在大軍後頭當個有自知之明的花瓶,也算上過戰場不是。”
燕白鹿眉頭微蹙,但沒有出聲反駁。
李相宜卻不管她聽的順不順耳,坐起身子接著道:“說明白點兒,李長安把姓聞的小丫頭塞到你手底下,就是要你事事護著她,那位刺史千金亦是如此,不論她們自己如何想,哪怕心甘情願為北雍戰死,李長安也絕不會讓她們這麽做。這與身份輕重無關,只因她們是良臣之女,她們的父輩有義,李長安便不能無情,只是這與你燕將軍又有何乾系?”
燕白鹿總算聽明白,這番話是在為她打抱不平,道理雖明白,但總覺著有些不是滋味,尤其從李相宜嘴裡說出來。
李相宜起身離開軟榻,趁著燕白鹿沉思之際先發製人,腰肢一扭就坐到了她的懷裡,意料之中,燕白鹿瞬時渾身僵硬如鐵。
美人柔荑如蟬翼,輕輕捧住那張驚慌失措的臉,指尖冰涼,言語更如寒霜。
“我的將軍,你什麽都聽她的,她如何說你便如何做,倘若有一日我深陷險境,李長安不讓你救,那你救是不救?”
燕白鹿看著那雙春水眸子,一時間竟如鯁在喉。
家國當前,何來兒女情長。
可此時此刻,她隻想給她一個承諾。
“救。”
李相宜先是一聲嗤笑,而後趴在燕白鹿肩頭止不住的大笑。
猶記得那年,她站在馬車外,她坐在馬車裡,她說真心相待,哪怕此刻是騙她的,她也願意去相信。
誰說一定要青梅竹馬才有白頭偕老。
誰說一定要一見鍾情才有至死不渝。
只要是她的真心,只要是她說的話,便勝過世間所有海誓山盟。
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淚花,雙手擁住她,在她耳邊輕聲歎息。
“我的將軍啊……”
嘴笨木訥,卻最是深情。
第422章
郊外春光映山翠,已是踏春遊玩的好時節。
但就在這個到處都透著濃濃春意的時候,仍有人不解風情,平白浪費了價值萬金的一夜春宵。按照原先上小樓的明碼標價,見上花魁雪獅兒一面就不下五百兩銀子,唱曲彈琴另算,一個時辰額外多加一百兩,若想留宿,對不住,自打迎客那日起,就不曾見過哪位客官有這般大的臉面,哪怕是皇室宗親的王孫貴族也沒有例外。
上小樓雪獅兒的一夜,萬金都說少了。熟此
可有的人就是不開竅,故意落在後頭的李相宜美眸流傳,目光不經意掃過前邊兒那個背脊挺直的身影,不能說沒有半點怨氣。
覺著後背有些發涼的燕白鹿不敢回頭,今早拔營的時候她就察覺出了些許不對勁,昨個兒夜裡還對她投懷報送的女子一覺醒來就跟換了個人似得,愛答不理也就罷了,簡直就是視而不見。這都走出十幾裡路了,她也沒想明白究竟哪兒得罪人了。
可惜身邊都是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若換作其他兵營裡的老油子,大抵就能為燕小將軍解惑了。不過敢不敢當著面說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此番雖屬於臨時調動兵馬,但因人數不多又直屬燕白鹿麾下,故而無需向上頭報備走那些繁複流程,省去了不少功夫的同時也隱蔽了這支騎軍的去向,李長安的目的便在於此。
商歌十三道,北雍佔其三,南下劍南道,東去北涼道,往西便是上西道,直通西北門戶另一座重要關口,困龍關。但在過去的一甲子年間,困龍關的戰事並不常見,若說北涼道朔方瀧水三川三郡為兵家必爭之地,那麽北雍最為寒苦的上西道則是爹不疼娘不愛的雞肋,山丘高低嶙峋不說,與其接壤的兩座大軍重鎮,一個是北涼道朔方郡,一個是劍南道琅琊郡。也就是說,哪怕打下困龍關,北契大軍得以從此處衝破西北防線,也不過是佔了個沒卵用的破山頭,不僅如此,還極有可能被燕字軍從古陽關繞過來三面夾擊,這頓餃子包的可就密不透風了,神仙來了也沒活著出去的一絲可能。
雖說對於敵國而言食不知味,但就北雍自身來說卻顯得舉足輕重,畢竟困龍關外便是西域,對版圖雖大但戰略縱深不足的北雍無疑是個除卻北涼道之外,攻守兼備的要塞之地。倘若有朝一日,敵軍破城而入,很有可能見死不救的中原自是去不得,那麽上西道便是北雍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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