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冷,走走也不暖和,反而是越走腳越冰。她搓著手給手掌心哈了哈氣,白色水汽湧在視野前,再散開的時候。
一輛車緩慢開近。
劃開濃厚的夜色,藍黃色車燈如同夜裡的白焰,搖晃著接近,帶來巨大的呼嘯和風。
吹起她的發,停在她面前。
她松開捂住眼的手,看到停在她面前的車時,心臟劇烈一縮:
這是她之前賣出去的一款車。
有個人從車上瀟灑地跳下來,個高腿長,長發飄飄,穿著一套黑色西服,氣場足得像是來走秀的女模。
先是在四周環顧一圈,然後看見基本沒什麽人之後,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然後走到她面前來,說,
“付小姐,車給您開過來了。”
付汀梨眯起眼,盯著這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好一會,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輕歎一口氣,然後慢吞吞地說,
“人都走光了。你知不知道你來晚了?”
這人臉上很顯然地露出了“啊”的一下表情,然後又強製恢復了沒有表情的一張臉,用很尊重她的語氣,說,
“抱歉,我遲到了,您可以扣我的工資。”
“不用。”付汀梨捂著自己不太舒服的胃,晃悠著地坐上駕駛座,系好安全帶。
見人還站在下面,便推開副駕駛的門,問她,
“你叫什麽名字?”
特地被囑咐過要做好表情管理的人,這會也摸不準付汀梨的意思,隻順著說,“夏萊。”
“好的夏萊。”付汀梨一拍方向盤,“快上來!人還沒走遠,還來得及完成你的任務。”
夏萊有些懵地坐上車,“啊?什麽任務?”
付汀梨突然沒回答了,隻盯著方向盤和敞開的車前座。好一會,像是才回神。
又朝夏萊笑。
可這笑被風稀釋了許多,配上蒼白的臉色,隨手挽在腦後又散在臉側和頸下的發,過度瘦窄的肩,穿上大衣還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這一切都讓夏萊莫名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有些涼薄和沉鬱。
是因為她沒趕上……所以她被那些人欺負了嗎?夏萊有些無聊地想。
可下一秒,她便看到這人轉過頭去,直視著馬路。紅色光影淌過深邃眼窩,沁著一種瑰麗灑脫的美,仿佛剛剛那一眼只是錯覺。
“走吧夏萊,我們去追上這些人。”她聽到付汀梨,在呼嘯的風裡笑著說。
然後“轟隆”一聲,她們坐著的車一下竄了出去,隻一瞬,便將那模糊的涼薄和沉鬱全都吹散。
下一瞬,夏萊就不無聊了。
因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搶跑,被她開來的這輛車,被正開著這輛車的付汀梨。
這人看起來溫和綿軟,臉色白得像一張薄紙,走在路上一吹風就破,無休無止的咳嗽從紙窟窿裡溢出來。
但開起車來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張潑灑顏料的紙,上面什麽稀奇古怪的顏色都有,身上又多了一股鮮活的野勁兒。
在跑車的嘯鳴聲裡,夏萊驚慌失措地看著她們的車,在混沌車燈裡橫衝直撞,一輛輛地追趕、超過路上的其他車輛。
被她們路過的車輛,有的緊閉車窗,有的匆忙降下車窗,露出驚訝的神色,有的朝她們揮手。
其實車速並沒有她以為的快,只是跑車的轟鳴聲和付汀梨淌過夜燈的笑、以及她在遇到那些降下的車窗時,高高揮起打招呼的手。
都讓夏萊覺得,她好像沒有白來。
這段路持續的時間並不長,遇到限速路段,車速慢下來,轟鳴聲也變小。
付汀梨還在咳嗽,但咳完之後的笑,卻比剛才還要飽滿。
那個紙窟窿又回來了,只不過裡頭像是被填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沒那麽空了。
夏萊想。便看到付汀梨一邊笑著,一邊地將手搭在車門邊上,很自然地打開車載廣播。
夏萊差點以為,這輛車本來就是這個人的。可她知道並不是。
扭開的廣播頻道沒有調整。
裡面傳來雜亂的電波信號,很嘈雜,這像是一個已經沒有在運營、然後整個頻道都從宇宙中消失的電台頻道。
“要聽歌嗎?”其實夏萊對這輛車也不太熟悉。
“不用。”付汀梨側頭,彎眼朝她笑著,“我就是打開試試,沒有就算了。”
說是這麽說,但打開了也沒有再關掉。
夏萊點點頭,沒辦法不將自己的視線停留在付汀梨身上。
沒想到卻被付汀梨發現。
“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麽?”付汀梨很從容地捋了一下頭髮。
上車時,發圈就已經乾脆地扯了下來,現在黑發凌亂地散在肩頭,被風吹著,有種飄搖又空寂的美。
“就是覺得……”夏萊絞盡腦汁,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你挺開心的。”
好像也不對。
“有嗎?”付汀梨並不覺得,在風裡歎一口氣,“其實挺沒意思的。”
“什麽沒意思?”夏萊問。
“就和那些人打招呼啊,看到他們臉上驚訝的表情啊,這應該就是那種電影裡常演的俗套劇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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