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下,然後選擇避開回答,十分狡黠,
“不告訴你。”
付汀梨知曉這個女人此時此刻一定已經想好答案,只是不會那麽輕而易舉地和她說。
但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放過她。
就像此時此刻,她不需要問她“我們去哪兒”,也會心甘情願坐在她的副駕駛。
“好吧。”她沒所謂地說。
誰成想過了片刻,皮卡在紅燈前駐足,一輛大貨卡車從車前經過。轟鳴聲裡,孔黎鳶卻又輕輕地說,
“我會和之前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但付汀梨懷疑自己沒有聽清,因為在這輛大卡車開過之後,孔黎鳶的神色如常。
並且她也有相當了不起的自信來覺得,孔黎鳶應該不會後悔認識她。
之後她們到達這次同路的終點,皮卡停在一棟她來過的房子裡,開到地下一層。
然後再乘電梯上去。
再次經過那些被白布掩蓋的家具,再次看到孔黎鳶的家徒四壁。
付汀梨忍不住駐足。
並眯著眼打量著這個她光是看著就忍不住覺得難過的空間。
“怎麽了?”
走在前面的孔黎鳶回頭望她。
付汀梨想了想,指了一下客廳那些堆疊起來的白布,說,
“我可以把我雕好的那個半身雕塑放到這裡來嗎,不用白布蓋著。”
然後又強調,“我們的那個雕塑。”
孔黎鳶想了一下,直接走過去將那些白布都掀開,理所當然,裡面是那些用都沒用過的精美家具。
然後她喊她,“付汀梨。”
這個時候又喊她全名了。
付汀梨還在觀察這個客廳的剩余空間,說實在的,她已經鬼使神差地在回憶自己搬家到公寓時所積累的那些空間審美。
——哪個位置放什麽東西合適,到底要用些什麽東西,才能將這裡填得滿滿當當……
“啊?”她心不在焉地回一聲。
而孔黎鳶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並且不容許她的分心。
笑了一下,然後邁著步子走回來,手指撚過她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將她的臉移到面向自己。
“幫我布置一下這裡吧。”
女人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室內回響,自帶柔情。付汀梨以為自己聽錯,無意識地皺了皺鼻,有些疑惑地扭過視線,“什麽?”
孔黎鳶刮了刮她的鼻尖,耐心地重複一遍,
“幫我把這裡填滿吧,費用我付,你來策劃設計,怎麽樣?”
這簡直是正中她的下懷。
付汀梨沒有猶豫,“可以啊,那孔老師準備付我多少設計費?”
“付老師想要多少?”
“不多不少。”
付汀梨伸出坦坦蕩蕩的手掌心,眼睛柔軟地彎起來,
“三千萬就可以。”
還特別囂張地補充,“這可是給孔老師的友情價,其他人沒有的。”
孔黎鳶發出一聲極為輕微的歎息,直接牽起她的手,掌心涼瑟皮溫相貼,還有經歷這一場路變得皺舊的紗布,
“我相信付老師錚錚鐵骨,頗有藝術家追求,不會願意受嗟來之食。”
付汀梨剛想反駁,她想說現在可不比以前,這一年來反覆蹉跎,她的臉皮也變得不是一般厚。
誰成想,還沒等她出聲,她就先摸到了那皺巴巴的紗布,想到孔黎鳶又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受了傷,不是很高興。
而孔黎鳶在這時笑了一下,一句話將她堵了回去。
“走吧,鐵骨錚錚的付老師,我有地方要帶你去。”
這樣一句話之後,孔黎鳶就這麽牽著她,步履輕盈地帶她通向一個拐角處的樓梯。
原來這棟房子還有這樣隱藏的地方,是電梯間到不了的場所。
木質樓梯間光影晦澀,像纏繞的繩索。
她牽著她,掌心紋路相貼,體溫融入彼此骨血,腳步紛亂地踏在逼仄樓梯,像跳一場酣暢淋漓的踢踏舞,分不清誰是誰。
一前一後,孔雀藍,卡其色,風衣腰帶垂落,在飛塵洋溢的暖光下飄搖。
有一瞬間付汀梨回頭,看到盤旋在樓梯間飛躍向上的影子,覺得她們很像兩隻小鳥妄圖飛往大氣層之外。
各自都為了自由至死不渝,哪怕身後有惡鬼和現實兵分兩路不要命地追逐。
走出狹仄昏暗的樓梯,她們停在一扇木門面前,還剩最後兩階樓梯。
孔黎鳶站在最頂一階,靠在牆邊,面向她,緩緩伸出自己揣在衣兜裡許久的掌心,在她面前攤開來。
除開無名指上的銀質戒指,女人掌心裡還靜悄悄躺著一片薄薄的鑰匙。
付汀梨站在孔黎鳶下面一層階梯,靠身後木質扶手,一隻手牽著孔黎鳶,另一隻手搭在扶手上。
她微微佝僂著喘氣,微微仰頭看她,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
而孔黎鳶微垂著眼,望向她的笑有些模糊。
“給你的鑰匙。”
兩層樓梯,她們穿一件風衣,輕快步履裡跑出一身薄汗,敞出來的皮膚汗津津的,此時此刻卻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眼神和箍緊指骨的戒指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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