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們逃出了楚村,她還是把她娘弄丟了。
穆靖安聽她緩緩說著從前,直到她說完了那場噩夢,這才說道:“這村子裡的人早被收殮了,咱們去周圍看看吧,說不定能夠找到。”
曾經的家早已付之一炬,就算站在這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也再尋不到當年半分熟悉的痕跡。楚詢站在原地,心裡唯有失落,聽了穆靖安的話也就點點頭,和她一起離開了。
熟悉的家園早已經面目全非,但這裡畢竟的楚詢的故鄉,周圍仍舊是她熟悉的地盤。因此兩人並沒有找太久,便在距離村子不遠的一處山坡後,發現了一片新墳——說新也不新了,墳前的墓碑經歷過一年多的日曬雨淋,木板上的筆墨已經黯淡了不少。依稀看見一個個楚字,卻都沒有具體的名字,要麽是屍體早已面目全非無法辨認,要麽是幫忙收殮的人根本不認識這些人。
楚詢覺得應該是後者,因為那一晚村裡除了她們母女,當真無人生還。而楚氏總有些忠心的舊臣,在曹氏屠戮宗室之後,還在努力尋找漏網之魚。
活人沒有找到,為遇難者收殮屍體,總還是盡了一份心。
穆靖安看著那一片相同的墓碑有些沉默。她和楚詢來時是帶了些東西過來祭拜的,可現在這場面,又該祭拜哪一座呢?
好在楚詢有萬能的淘寶,就連香燭紙錢這些都能在上面買到,帶的東西不夠也就不成問題了。
楚詢給每座墳前都放了祭品,順便還買了些工具,將周圍清理了一遍,最後留出一大片空地來燒香祭拜。穆靖安從頭到尾沒有多話,只是陪著她一起做,有種理所當然的默契。
或許是太理所當然了,楚詢衝著這片墳跪下時,穆靖安差點就跟著跪在她身邊了。身子都矮下去了,才想起自己好像沒什麽身份立場繼續跟了。於是改成蹲在一旁,一張張往火堆裡添紙錢,火焰映得她臉上一片緋色,也映出她望向楚詢時眼中的擔憂與心疼。
楚詢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跪在墳地前將自己這一年多的經歷與亡者說了一遍,說著說著眼淚便落了下來。她抬手抹了一把,沒有抹乾淨,又抬手抹了抹,眼淚還是往下落。
直到一張帕子遞到了她面前,可還沒等她伸手去接,對方似乎又改了主意,直接替她擦起了淚。可有時候被人心疼,被人安慰,反而更讓人覺得委屈……楚詢就是如此,當初她孤零零病倒在乞丐窩裡都沒哭,現在眼淚卻是止也止不住。
穆靖安眼睜睜看著她從靜靜落淚到開始抽泣,再到上氣不接下氣,難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抬手拍了拍楚詢的後背,試圖安慰她。結果楚詢哭著哭著一個轉身就把她抱住了,然後將臉埋在她肩窩裡哭,抽抽噎噎的,委屈又可憐。
穆靖安更加手足無措了,兩人雖然有些朦朧的曖昧,但其實根本沒有過界。平日裡最多也就牽個手,上次臉貼臉已經是最親密不過了。可現在忽然將人抱了滿懷,她抬著手僵了一瞬,才將人攔在懷中輕輕安慰,之前的心疼又添了兩分憐惜。
不經意的,她目光落在了眼前那一片安靜的墓地上,忽然不自在的低下了頭。
第113章 除夕
兩人從楚村回來後不久, 新年就到了。
今歲的新年顯然與往年大不相同。尤其對楚京的百姓來說,這一年他們經歷過戰亂,經歷過火災, 經歷過家破人亡, 也經歷過家園重建。雖然如今的楚京和記憶中相比, 已是面目全非, 但看著堅實的新屋, 摸著厚實的大衣, 誰又能說自己過得不好呢?
至少比起楚京之外那些正在經歷亂世,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人來說,他們還有心情慶祝新年, 已經算是這亂世中的一片桃源了。
除夕夜裡,楚詢在官署裡設宴,宴請了手下所有文臣武將——這些人有一個特點,基本都不是楚京本地人, 少數一些曾經的楚國舊臣, 也早帶著家眷逃離了楚京。因此一群孤家寡人湊在一起過年,也不失為一種熱鬧, 眾人吃喝笑鬧,很快就驅散了獨自過節的寂寞。
當然, 熱鬧的也不止官署一處,今日楚京城中可以說是處處熱鬧。
紅色的燈籠掛滿了朱雀大道, 沿街的新房裡傳來各家的歡聲笑語,穿著改小軍大衣的孩童在門口跑來跑去,笑著鬧著, 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
最近三天城中都是不開工的,平日裡的大鍋飯自然也停了。不過因為過年的緣故, 楚詢很大方的按照人頭分了米糧肉蛋,又許各家賒欠一口新鍋。有了鍋就能做飯,有了熱飯就有了煙火氣,之前還一派工地模樣的楚京,一下子又變成了讓人安心的家園。
甚至比起平常,除夕的街道上還多了一些挑著擔子滿街叫賣的貨郎——這些人是軍隊裡想賺點小錢的人自動充當的,他們從楚詢這裡進貨,沿街叫賣些日用品。
許多人被燒沒了家當,但也有許多人在廢墟中找到了錢財。之前是一直沒機會,現下終於能花錢補齊家中缺少的物品,自然人人爭相購買。這一爭,年節采購的熱鬧似乎也回來了,貨郎們賺得盆滿缽滿的同時,生活的真實感也隨著逐漸充實的新家不斷增加。
不過搶購家當已經是白天的事了,等到天色稍晚,年夜飯即將開始的時候,大多數貨郎也回去了軍營。少數幾個出來的,擔子裡的貨物已經變成了糖果點心,走到哪兒都能引來一群小孩兒跟著。
隨著夜色漸深,有人抱著滿懷的竹子從家中走了出來,點火燒著,劈裡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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