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鳶走的那天,尤聽問賀長思:“不去送送郡主嗎?”
賀長思搖了搖頭,他笑著道:“我與郡主的道,一直都不相同。”
再去見她,不過是徒增煩憂罷了。
京城的雨,落不到西北的天地。
許久前賀長思便明白,那團自由的烈火,終究要回到原本的地方。
人不能那麽自私。
想得到什麽,卻又要以毀滅它的方式。
賀長思笑了笑,燦金的日光溶於他的眼眸中。
他說:“如此,便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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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窈姿自那日昏倒以後,直接大病了一場。
纏綿病榻半月之久。
這些日子裡,尤聽直接從公主府搬住進了太傅府。
甚至取代了鶯兒的職責,為宋窈姿擦汗喂藥,都是她親力親為。
朝廷之上正因為寧景帝的身體而憂心,沒人有閑暇去注意她的逾矩行為。
青粟有時候也會覺得奇怪,殿下似乎對宋小姐太好了一點……
不過,這都不是她一個丫鬟該管的。
所以她從來不問,還會很懂事地主動拉走鶯兒,留下尤聽和宋窈姿單獨相處。
宋窈姿的意識總是不清楚,處在半夢半醒之間。
像是溺水的人,抓不到任何東西般的沒有安全感。
她緊緊蹙起秀眉,喊出下意識的呼喚:“阿翁……殿下……”
手指接著被人抓緊,尤聽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安撫她:“我在。”
也許是聽了進去,宋窈姿雖然依舊緊閉著眼,但眉頭一點點地松了開來。
神智徹底清醒的那日,宋窈姿慢慢睜開了眼。
窗外的光線透過薄紗,刺在眼皮上。
她有些不適地微微眯眼。
手指略略動了動,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宋窈姿低下頭,順著手的方向看過去,幾根手指正被人握在掌心裡。
暖意叢生,從相貼的地方一直浸到骨血中去。
是尤聽。
尤聽趴在床榻邊沉沉睡著,這姿勢想來並不舒服,她的眉心無意識地輕輕皺起。
宋窈姿凝神望了她半晌,這段時間的模糊記憶接踵而至。
她心頭又酸又軟。
本想要輕輕收回手,將尤聽扶到床榻上去睡。
但只是剛剛一動,那睡著的人便立刻醒了過來。
尤聽睜開雙眸,眼裡殘存的睡意頃刻間消散無蹤。
對上宋窈姿心疼的目光時,她還以為自己是生了幻覺。
“醒了,”尤聽抬眸看她,“可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宋窈姿搖搖頭。
她問:“這些天,都是殿下在照顧我嗎?鶯兒呢?”
聽她的聲音帶著久未說話的沙啞,尤聽起身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
她將杯子遞給宋窈姿,“潤潤嗓子。”
然後才問答宋窈姿的問題:“是我主動要留下來照顧你的,你別怪那丫頭。”
宋窈姿捧著溫熱的杯盞,愣愣地道:“殿下千金之軀,如何能……”
一根手指忽然落在了她的唇上。
尤聽對她彎了彎眼,“窈窈。”
她說:“對我而言,你亦是無價之寶,同樣珍貴。”
宋窈姿的心頭猛地一撞。
“對了,”尤聽道,“前些日子,我的手下找到了相思纏的解藥,你那時還在昏迷,我已經給你服用下了。”
那是她在宮宴那日後,便派出去尋找的人。
直到現在,才傳來了消息。
……解藥?
宋窈姿怔怔地眨了眨眼。
若是發生在事情的最開始,這消息她求之不得。
但兜兜轉轉到了如今,她心裡反而生出了幾分悵然。
仿佛這般……與殿下的聯系便少了一樣。
她臉上的情緒實在是藏不住,尤聽一看就猜了個七八分。
她將人抱進了懷裡,低低說:“沒有了相思纏,我也依舊會在你的身邊。”
“我們之間,確實是因相思纏而起,但遠不止是因為這味藥毒而已。”
清柔的話語,輕而易舉地安撫住了宋窈姿失措的心。
她感受著對方的溫度,正在慢慢地將自己包裹住,也隨之閉上了眼。
殿下說得對。
她們之間,本就不止是因為相思纏。
即使沒有了這藥,每一寸骨血與肌肉,都已經牢牢地記住了彼此的味道。
尤聽又低聲說了許多。
白日裡,她會連帶著宋窈姿的公務一起處理。
忙完以後,則趕回來照看宋窈姿的情況。
連同宋太傅入土為安的一切後續,尤聽都已經妥帖地安排好了。
大約是因為阿翁離世,宋窈姿忽然變得脆弱了許多。
望向尤聽的眸光霧氣氤氳,她濕紅著眼:“殿下對我這般好,我不知該如何才能還。”
尤聽探出手指,將她眼角的淚細細擦去。
“那你便長命百歲,”她的目光和宋窈姿相纏,神情認真地道,“與我歲歲年年。”
宋窈姿貼靠著尤聽,漂浮不定的心驟然有了歸處。
她勾著尤聽的手指,宛若孩童間許諾時的行為。
“好。”
宋窈姿誠摯地應下,輕聲說:“我願意同殿下歲歲年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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