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都說不出。
等眼淚沿下巴淌落在手指時,顧千筠抬起悲痛萬分的臉,哽咽道:“安安,我不能沒有你。”
門裡門外。
一不小心,就是死別。
顧千燃不知如何開口,這些年,她第一次見到顧千筠這樣,她甚至感覺,如果時安有個三長兩短,顧千筠也會挺不過這一遭。
過會兒,顧千筠起身,邊拍身上的土,邊說:“我不能倒下,安安還需要我。”
顧千燃皺眉,“姐。”
顧千筠往搶救室門口走兩步,露出笑容,像第一次見到時安那樣溫柔,“安安,你不許不醒過來,我還要帶你回家。”
可笑著笑著。
就哭了。
容顏憔悴,淚水紛飛。
顧千筠低頭,雙手捂臉,啜泣不已,漸漸地,她放聲哭起來。
丟掉姿態和理性。
顧千筠只知道,躺在手術台上的人,是她的時安,日日夜夜陪伴她,會喊她“顧姨”的時安。
再過幾年,時安就長大了。顧千筠多怕,時安再也長不大了。
越想,身子越疲軟。
顧千筠倚靠在牆,擦掉滿臉淚痕,她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哭到虛脫,就不哭了,顧千筠還要留一點力氣,等時安睜開眼。
然後。
帶她去看海。
想啊想,眼前一黑。
人就倒下了。
*
雨停了。
顧千筠醒了,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安安呢,安安怎麽樣了?”
顧千燃陪在她身邊,“姐,你先別著急,時安沒事,救過來了。”
話音剛落。
顧千筠眼角就滑下一滴淚,她別過頭,重複道:“那就好,那就好。”
顧千燃:“手腕縫了八針,但時安體質弱,現在還沒醒過來。”
顧千筠起身,“我去看看她。”
“姐,你現在需要休息。”顧千燃伸手攔住她,“照顧別人的同時,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怎麽能兩天不吃飯,你以為你是鐵打的身體嗎?”
顧千筠抿唇,“行,那我等點滴打完再去。”
沉默良久,她眉頭緊鎖,“千燃,安安從二樓掉下來,真的是意外嗎?”
顧千燃點頭:“她是這麽跟我講的。”
想都沒想,顧千筠便搖頭,“是我的疏忽,一定不是,我不在的這兩天,究竟發生什麽了。”
顧千燃:“我也不知道。”
顧千筠歎氣,“我還是不放心。”眼神微動,她又說:“安安是不是沒好好吃藥。”
顧千燃:“吃了,但我仔細想過,有時候,她的情緒是不對勁,也是我粗心,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顧千筠將輸液器調到最快,目光漸深,“我還是不放心。”又等三分鍾,還剩小半瓶藥,她索性拔掉針頭,“我得去看她一眼。”
“唉。”顧千燃留在原地,絮叨說:“我算是知道時安那性子隨誰了。”
可顧千筠壓根不理她,步子很快,等推開那扇門,她才放緩腳步。
一步,兩步,邁不開第三步了。時安瘦小的身軀,像一根針,扎傷顧千筠的眼。
嗓子一哽,鼻子一酸。
很想掉眼淚。
可顧千筠是成年人,不能用哭解決問題,她微仰頭,生生將淚憋回去,等眼睛泛乾,才走過去,坐在時安身旁。
上下打量。
她知道,時安的臉上,手腕,後背,腿,都有或輕或重的傷。
顧千筠臉龐布滿憂愁,她自責,並質問自己,怎麽就把時安照顧成這樣了。
輕輕握住時安的手。
顧千筠眼中蓄滿淚水,“對不起。”
等交握的雙手完全交換對方體溫時,顧千筠還是不松手,只有感受到這種溫度,她才能心安。
她怕時安不醒,就一直和她講話,“安安,你不是想學做紅燒魚嗎,我現在教你。”
摩挲時安手心,顧千筠語氣悲傷,“首先呢,我們要去市場買一條新鮮的魚…”
一句話沒說完,喉嚨就被哽住。
調整呼吸,顧千筠接著說:“回家後,先把魚清理乾淨,用鹽和料酒醃製半小時。”
她眼裡漸漸蓄滿淚,“然後,往鍋裡倒熱油,安安,這時候要往後站,你害怕熱油,別被油濺到…”
說到這,再也說不下去了。
顧千筠低頭,雙眼通紅,忍著不流淚,“安安,你快醒過來好不好,陪我說說話。”
就現在吧。
為了時安,顧千筠想再放縱一次,痛快哭一場,只有她們兩個知道。
時安不會笑話顧千筠。時安只會心疼,又把她的顧姨惹哭了。
升騰,降落。
時安總歸還是要回到顧千筠身邊。
*
兩星期後。
時安出院了,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她眼裡沒有東西。
那天,顧千筠和醫生聊起時安的病情——
顧千筠:“林醫生,安安怎麽又回到以前的狀態了,甚至比從前還要糟糕。”
林醫生:“只要時安配合我,願意去治療,我有信心把她治好,只是她不開口,我也沒辦法。”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