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把自尊心看得太重,沒有從許傾塵身上得到回應,她便想著法的‘報復’回來,所以當許傾塵在門口猶豫時,她衝動道:“可以嗎,隻隻。”
隻隻,是蘇音幼時在鄉下的姥姥養的狗,早幾年老死了,蘇音一直記著它,剛才大腦一熱,就把這個名字當作人名隨口念出來了。
如願以償目送許傾塵離開,蘇音並未獲得‘報復’過後的輕快。
她輾轉反側,頭痛欲裂。
鼻腔盡是薄荷香,不想捕捉,非要精準捕捉,甩也甩不掉。
蘇音縮在牆角,緊抓被子,感覺身體在失重,眼睛再也睜不開,她試圖起身吃藥,嘗試幾次都失敗。最後在這間沒有人情味的房間,她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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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傾塵從宿舍離開後,雨停了。
她沒回辦公室,也沒回教室,而是去了教學樓頂層的露天天台。
大平層,很寬敞。
最中間擺放一張長桌,是實驗室淘汰的舊桌,桌面凹凸不平,凹陷處浸滿雨水。
長桌兩邊有幾把木椅,比桌子還老舊。椅子旁邊放著幾盆綠植,花盆上有裂痕。
再向四周看去,亂七八糟,什麽都有,比雜貨間看起來還要髒。
這地方極少有人來。
不僅因為是頂樓,需要爬樓梯,還有一個人盡皆知的原因——
幾年前,有學生在這自殘而死。
他是許傾塵的學生,叫李爾,是許傾塵教的第一批學生。
當時許傾塵還在實習期,對教育事業滿懷熱情。她認真負責,用心對待每一位學生。連班級的最後一名都沒放棄。當時班裡的倒數第一就是李爾。
李爾性格孤僻,是個頹喪的男孩,整天在最後一排睡覺,幾乎所有老師都放棄他了,包括他自己,可許傾塵不放棄。最後在她不斷的悉心勸導下,李爾終於願意學習了。
許傾塵很欣慰。
李爾也沒辜負她,每次考試都進步,許傾塵很滿意,可是漸漸地,她察覺出不對勁。李爾找她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少年的心事,都裝在炙熱的眼神裡。
終於有一天,許傾塵直言不諱道:“以後這種簡單的問題不必來問我了。”
李爾捧著試卷,小聲說“好”。
後來,李爾再也沒找過許傾塵。
許傾塵因為資歷不夠,在李爾上高三時,去教高一了,她每天都很忙,也漸漸淡忘掉李爾這個名字。
許傾塵再記起李爾,是在高三高考宣誓儀式上,李爾代表高三學子發言。這時候,他是全校文科第一名。
發言結束,許傾塵在台下為他鼓掌。
李爾望向許傾塵所在的方向,笑得比六月朝陽還要燦爛,卻短暫如煙。
這天,距高考還剩三天。
當晚,學校頂樓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有人大聲喊叫,“死人了!”
是李爾,他死了。
小樹就快長大,卻親手折斷枝葉。明明高考過後,他將有一個美好的前程,可他放棄自己了,像沒遇到許傾塵之前一樣。只是這次,他自我放棄得太徹底。
李爾留下一封遺書,只有一句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
這段塵封的往事,每當許傾塵站在天台,便會在眼前重現一遍。
不可否認,這件事改變她很多。無論是教學方式,亦或是對待學生的態度。
那股熱忱,淡了。
雖然大家都說李爾是死於抑鬱症,但許傾塵始終過不去心中那道坎。她總認為如果當初沒有勸李爾學習,沒和他產生瓜葛,那他就不會喜歡她。不喜歡她,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李爾喜歡她,她當然知道。但這種感情對許傾塵來說,是禁忌中的禁忌,她抵觸,抗拒,排斥。但李爾是無辜的,他不該死。
所有的所有,都源於她多事了。
所以從此,許傾塵在自己與學生之間,劃分出一道界限分明的線,誰都不許越界。
她負責教書育人,在能力范圍內,給予學生支持與幫助。該管的管,不該管的不管。
老師是老師,學生是學生。
她從不和學生交朋友。
別人都說許傾塵不近人情,許傾塵也不在意。那件事真的嚇到她了。她絕不允許再出現第二個李爾。絕對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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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完冷風,許傾塵便去辦公室看書,一頁接一頁,等最後一頁看完,她才起身,打算去教室看一眼。已經是晚四,最後一節自習課。
許傾塵來到門口,沒往裡面走,她眉心微動。蘇音怎麽來上晚自習了?
許傾塵不解,眼神一直落在憔悴的蘇音身上。
蘇音臉色慘白,嘴唇也發白。頭輕輕倚靠講桌,低頭寫卷子。她身上沒勁,筆也握得很輕,一條輔助線沒畫完,筆從手中掉落,沿桌面滾落到地,像有目標一樣,滾到許傾塵腳邊。
蘇音掀起眼皮,當看見許傾塵,她頓了兩秒,慢慢垂下眼,調整姿勢,攏下碎頭髮,重新拿出一支筆,將那條畫到一半的輔助線畫完。
她十分專注。
她不知,許傾塵撿起那支筆握在手裡;她也不知,許傾塵眼底閃過薄薄的擔憂。
蘇音就是不肯抬頭。說不抬,就不抬。她有這毅力,比如剛才,強行讓自己醒過來爬起來吃藥,強行讓自己打起精神來上自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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