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坐著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
沈晾在窗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拿出了紙筆,接著外面的燈光寫下了一個數字。然後他開口說:“叫什麽?”
“沈英英,您是沈大師嗎?”
“年齡?”
“……四十二歲,沈大師,您……”
“生日?”
“8……8月3號。”
“職業?”
“……我沒有工作的。”
“準備照片了吧?給我。”
坐在暗處的楊平飛正要說話,被旁輝一把捂住了嘴巴。旁輝往他腰裡捅了捅,楊平飛才不打算再開口。
“把你最近三天經歷過的、聽到過的、見到過的事敘述一遍。不要遺漏。”
四十二歲的女人開始敘述。她的語調有點慢,有點猶豫,期間沈晾問了幾個問題,每一個都讓她想起了一件什麽事,仿佛沈晾一直生活在她身邊一般。
沈晾的筆運得飛快,身體肌ròu隨著手中筆的走動不斷聳動。襯衫下突出來的蝴蝶骨讓他的身形顯得有幾分畸形和不自然。
“你的丈夫是吳不生嗎?”
“對……你怎麽知道?”
“上周五你在做什麽?”
“在家。對了,有個人闖進我們院子,大喊大叫,說要還他什麽東西……”
楊平飛始終被旁輝按著,沒說話。他聽著那個女人的話,越聽越心驚。
“上周三下午你在做什麽?”
“我……不記得了……”
“上周三,下午,你在做什麽?”
女人的臉上露出了幾分驚慌的神色。她結結巴巴而又有些恐懼地說:“大師……我……”
“我不會告訴第三個人,你的未來也只有我能告訴你。”沈晾的目光透過黑暗,死氣沉沉地闖入女人的視線。
女人額頭上冒出了大顆汗珠。她吞咽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顫抖著說:“我……我那天在打牌……有個人輸了,是我老公徒弟的老婆……她年紀小,特別會無理取鬧,我們就出了一把千……她當場就掀了我們的桌子和牌,說要一個個弄死我們,我一個……朋友,就把她扭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麽……真的!”
沈晾沒有說話,他只是開始飛快地運筆。旁輝和楊平飛幾乎都能聽到他的筆在紙張上沙沙摩擦的聲音。
“我、我那天很早就回去了,回去就遛狗睡覺……我……”
“沈女士,你需要付款六十八萬。請在三個小時內打到這個帳號,或者開具支票。”沈晾打斷她的話,撕下了一張紙條,從欄杆裡遞給女人。
楊平飛的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感猛然躥了上來。他想起之前沈晾說的話:“如果你死了,你得付我五十萬以上。”
女人仿佛愣了一下,然而她很快從包裡掏出了一支筆:“我現在就把支票開給您!”
沈晾接過了她手裡的支票,掃了一眼,然後向後一遞,旁輝默不作聲地向前將支票接了過來,仔細檢查了一遍,再向沈晾點了點頭。沈晾隨即將自己的眼鏡摘了下來,謹慎地放在一邊,提起筆開始在另一張紙上寫字。寫得非常快,一邊寫一邊說。
“明天晚上七點十分,你走向高鶚湖,手裡牽著你的狗。你的丈夫不在你身邊,你走向的路壞了三個路燈。十二分鍾後有一個男人衝向你,手裡有一把十公分長水果刀,先捅入你的肺部,你的狗被踹入湖中,然後你的腰上被刺三刀,最後一刀在你的喉嚨。你在遠方目擊者趕到之前斷氣,當場死亡。”
楊平飛能感到自己的心臟qiáng烈跳動起來。沈晾的話說完的同時,筆也停下了。女人的臉色煞白,一聲尖叫幾乎已經湧到了喉嚨口。沈晾將那張寫好的字條下的拓本通過鐵柵欄jiāo給女人,然後開口說:“本次谘詢已經完成了。”
“大師!大師!我……”
“我只能提供谘詢,沈女士,”沈晾仿佛從窒息之中恢復過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戴上了眼鏡,“我不會把你的個人信息透露出去,但如果你想得到幫助……我建議去找警方。”
沈晾離開了那扇窗。
那扇窗是整個房間唯一透光的地方,也就是說,沈晾能夠看到外面的女人,而女人卻無法看清沈晾的全臉。
女人還一直站在窗口喊著“大師”,接著她開始驚恐地喊“騙子”,沈晾被旁輝一把拉住,帶出了房間。
沈晾快速走到車上,一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旁輝開車帶兩人迅速離開了這個地方。楊平飛看著前方的景色,忍不住一再回頭。
“吳不生是……”
“兩年前被保釋的搶劫犯團夥頭子,在獄中表現良好,後面有人,就出去了。”旁輝接口說道。
楊平飛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不禁驚愕:“你們還跟他的老婆做生意?!”
“抓人是警察的事,不是我的事。”沈晾驀然開口。
“你從前還是個法——”
“飛!”旁輝一口喝止他,接著沉默在車廂裡彌漫開來。
“……現在去哪?”楊平飛在車行駛了五分鍾後打破沉默開口。
“銀行,”旁輝說,“把支票兌現。”
旁輝將車停在中國銀行旁邊,命令楊平飛看著沈晾,然後戴上墨鏡下了車。沈晾坐在後座一言不發,楊平飛也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看了看沈晾蒼白的纏在一起的手指,眉頭微微皺了皺,說:“你身體哪裡不舒服?”
“哪裡都不舒服。”沈晾冷淡地回答。
楊平飛碰了一鼻子灰,卻沒有立刻敗退,他說:“那個女人會死?”
“欠債還錢,一命抵一命。”
楊平飛眯起了眼睛:“她殺人了?”
沈晾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這時旁輝從銀行裡出來,沈晾在他拉開車門進來之前,低聲說了一句:“一米六八左右,褐色頭髮,二十八歲上下。”
“什麽?你怎麽推出——”
“我是看見的。”沈晾這句話說完,旁輝拉開了車門,看見楊平飛盯著沈晾的眼睛一動不動。旁輝推了一把楊平飛,楊平飛仿佛從噩夢中驚醒一把猛地彈了一下。他晃了晃腦袋,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將一片濕冷的汗水擦去了。
旁輝帶著兩人回了家,沈晾以疲勞為由先進了自己的房間,仿佛也不理會楊平飛這個外來人口還要在這裡住多久。楊平飛剛剛將自己的鞋子脫下,就看到聽到旁輝低聲說:“不要看他的眼睛。”
“什麽?”
“注意了。”旁輝沒有說第二遍,他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楊平飛一眼。楊平飛仿佛再一次感到了那種讓人脖子發熱而汗水發涼的感覺。沈晾的雙眼異常黑,而楊平飛在那之前卻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他定了定神,說:“他說的靠譜嗎?”
“他跟你說什麽了?”旁輝眯起了眼睛。
“就是……之前他跟那個女人說的。”
“靠不靠譜,明天警隊就會知道了。”
楊平飛說:“我在這裡再住一晚,可以吧?好不容易休假,你可別這麽早就趕我啊。”
旁輝說:“行,不過今晚得開著門睡。”
楊平飛還在捉摸著這是什麽意思,就見旁輝走進廚房去做飯了。楊平飛摸了摸腦袋,心想六十八萬就這麽到手了,來錢還真是容易。接著他提起手機鑽進洗手間撥了一個電話。
“是我……對,你去查查看吳不生他老婆……找人跟著……你再查一個人。”楊平飛頓了頓,“一米六八左右,褐色頭髮,二十八歲上下……近期死亡或者失蹤的人裡面,有沒有符合類似特征的。”
第3章 CHAPTER.3
楊平飛半夜兩點被旁輝驚醒。楊平飛睡得特別淺,旁輝一骨碌起來他就注意到了,連忙也睜開了眼睛,卻只看見了旁輝消失在門邊的身影。楊平飛看了一眼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不如那條躺在他手機屏幕上的短信圖標吸引人。他拉開短信,只看了一眼,就感到渾身汗毛倒豎:“有一個符合標準的,是一樁還沒結的命案。”
他猛地晃了晃腦袋,衝向沈晾的房間。沈晾的chuáng頭燈開著,chuáng頭櫃旁一杯牛奶被打翻了,旁輝死死按著沈晾,手掌拍他的臉頰:“阿晾!阿晾!”
“他怎麽了!?”楊平飛站在門口,卻被旁輝猛地一聲bào喝製止在原地:“待在那兒!”
楊平飛險些往前栽倒。他從旁輝的胳膊下面看到了不斷掙扎的沈晾。沈晾的半條腿在chuáng下面,身體不斷扭動,雙手痙攣著,臉色慘白。他的嘴裡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仿佛有誰捅破了他的氣管,旁輝用力按住他,一邊大喝:“阿晾!醒醒!”
沈晾的身體漸漸停止了掙扎,然而筋脈仍舊突出,他的胸口還在抽動,接著他猛地睜開了雙眼,放大的瞳孔幾乎像是覆蓋了他的整個虹膜。他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所有的氣體都補入被榨gān的肺部,接著他一把抓住了旁輝。旁輝任由他一把抓著,連聲叫道:“阿晾!”
沈晾的瞳孔漸漸恢復了正常,他的眼球移動了一下,焦距對上了旁輝。接著他叫了一聲:“旁……”
旁輝大大松了一口氣,他將沈晾掉下去的下半身抱回chuáng上,然後摸了摸他的額頭和脖子。接著他叫了一聲:“飛啊。”
楊平飛下意識地答了一聲:“到!”
“你去拿點水來,要毛巾。急救箱就在廚房左邊壁櫥下面。都拿過來。”
楊平飛連忙跑了出去。等他回來,旁輝已經將沈晾的扣子解開,平放在chuáng上。旁輝從急救箱裡掏出了一個噴霧,裝好後讓沈晾吸了幾口,然後拿毛巾給他擦試身體。楊平飛又被指使著去倒了一杯水。沈晾在旁輝的幫助下喝了點水,然後將它們吐出。楊平飛在看到盆裡的猩紅色時頓時愣住了。
旁輝的表qíng凝重,看著沈晾又漱了幾次口,然後終於喝了點水。沈晾渾身幾乎都汗濕了,旁輝給他換了一個枕頭,然後又倒了一杯牛奶。沈晾仿佛懶於開口,一直昏昏沉沉的。旁輝看著他漸漸再次進入睡眠,對楊平飛使了個顏色,兩人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沈晾的房間。
“怎麽回事?”
“今天那個女人。”
“什麽?”
旁輝站在yīn影裡點起了一根煙:“我很少見到阿晾qíng況這麽嚴重……你最好現在就派人去看護那個沈英英,她明天會死。”
楊平飛又想起了之前的那條短信,他咽了一口唾沫,說:“他只能看到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