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輝又繞回前面,開始思考影院的可能xing。沈晾坐的地方很邊角,除了旁輝,他幾乎無法和人jiāo流,唯一靠近一些的,就是他後面的人……後面的人。旁輝的眉頭皺了一下。他記得後面是一堆很聒噪的qíng侶,旁輝買票的時候他和沈晾後面的座位還是空的。像是心血來cháo來看電影的。如果沈晾的消息並不是來自他與人的對話,而是由對方單方面說出——
旁輝猛地轉頭看向了楊平飛:“打電話給王隊,有人要遇害了!一米七五,六十公斤左右,男xing,昨天在平城影院坐在9排14座!”
楊平飛愕然之中連忙條件反she地拿出了手機。他對接受旁輝的命令都是下意識的。楊平飛瞬間想起之前沈英英遇害的那樁案子。沈英英被刺了三刀,沈晾雖然險些窒息,卻沒有去醫院,而現在他竟然被送進了搶救室!
楊平飛猛地跳了起來,撥通王國的電話,對方在一聲“嘟”響之後就接通了。楊平飛幾乎是像發連珠pào似的大聲說道:“王隊!要查一個人,沈晾進醫院了!”
一聽到“沈晾”兩個字,王國立馬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迅速說:“特征,時間地點?”
楊平飛定了定神,將旁輝對他說的複述了一遍,然後他qiáng調:“沈晾現在在搶救室。”
王國凝重地說:“我知道了,馬上帶人查。”接著迅速掛斷了電話。
楊平飛結束通話後依舊有些坐立不安。他看不出沈晾究竟收了什麽傷痛,恐怕只有旁輝才知道。旁輝處理了那麽多次應急事件,他對沈晾的狀況了如指掌。然而旁輝現在卻也yīn沉地站在那裡,雙眼緊緊盯著大門。
一個小時之後,沈晾被推出來了。他的雙眼是半睜開的,瞳孔沒有對上焦。旁輝和楊平飛立刻先後衝了上去。一看到旁輝,沈晾的眉頭就松開了一些,他的臉色慘白,卻抬起了一隻手。旁輝一把抓住,接著看向醫生。
“別擔心,沒大問題了,”一旁的醫生的臉上露出了一些詫異的表qíng說,“進來的時候心臟都停了,沒想到才做了兩下心肺複蘇就恢復了。不過他體內內出血嚴重,你們……”醫生看了看旁輝和楊平飛的體型,似乎已經暗自補充了打架的全過程。
“他受傷的原因只是打架?”旁輝的話問出的時候,連醫生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之前有沒有服用過興奮劑?”
“什麽?”楊平飛愕然。
“我不知道。”旁輝鎮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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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晾被安頓好的三十分鍾之後,王國再次打來了電話,詢問沈晾的qíng況。
“醫生說他醒來之後的症狀像是興奮劑服用超標。體內內出血嚴重,我懷疑……”
“……和毒品有關?”
“只是懷疑。”旁輝說,“沈晾當場昏迷,到醫院的時候心臟停止跳動了幾分鍾,如果還原成受害者的受害過程——”
“服用了過量興奮藥品,群體鬥毆,最後死亡?”王國低沉地說。
“一共是十七刀,”旁輝說,“十七個出血點,對方很可能把受害者的腹部捅爛了。”
“媽的。”王國爆了一句粗口。
“有一點我在想,”旁輝皺起眉說,“我對那個人有點印象,不算瘦,還有女朋友,不像是個吸毒的。”
王國“嗯”了一聲,說:“他的電影票是網上訂的,我們已經找到這個人的住址了,現在去調當天監控。”
旁輝正要掛掉電話,就看到楊平飛在向他招手,指示房間內。旁輝立刻對王國說了一句“等等”,接著走進病房。
沈晾似乎已經清醒鎮定了。他看著旁輝,嘴唇動了動。旁輝將耳朵靠到他的嘴邊,聽到他微弱的氣流聲說:“在——家——在……他——家……”
旁輝向沈晾點了點頭,對王國說:“他是在家遇害的。”
旁輝將結束通話的手機擺在chuáng頭櫃上,摸了摸沈晾luǒ露在外的胳膊,用被子將他的手蓋了起來。看著旁輝小心翼翼地避開沈晾手背上的吊針,楊平飛不覺又有些目瞪口呆。他在一旁坐下來,好歹是松了一口氣,揮發的酒jīng讓他感到自己身體的熱度都上升了。他看著沈晾,說:“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為……他恢復得可真快啊。”楊平飛看到旁輝的眼神立馬改口。
旁輝給沈晾掖好被角,說:“睡一會兒吧。”沈晾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旁輝給楊平飛使了個眼色,兩人前後走出了病房。
“阿晾的恢復力很好,所以一般qíng況下,他要是執意不肯來醫院,我也不硬拉。畢竟不是他自己造成的傷,不會嚴重到和當事人一樣。”旁輝看了一眼楊平飛說:“有煙嗎?”
楊平飛從胸口衣袋裡取出一根,給旁輝點上了。
旁輝沉重地舒出一口氣:“我一直覺得,這就是老天給他這個能力的懲罰。什麽事都是公平的。他能看見未來,就是給了人趨吉避凶的本事,他能賺點錢,卻要承擔這個風險。”
“他……沒給自己看過嗎?”
“我不知道,”旁輝說,“我覺得他沒有那個能力,要麽……他不想看自己的未來。”
楊平飛沉默了一陣。他一直以為沈晾擁有這樣的能力是上天給他的幸運,然而在旁輝說出這番話之後,他卻意識到,這不是什麽幸運,而是厄運。沈晾將別人的厄運捆綁在了自己身上,在別人承受厄運的同時,他也在承受著不屬於他的厄運。他無法擺脫它們。沈晾那樣迫切地想要抓住凶手,想要更改旁人的命運,卻終究無法更改。他的迫切,只是想要求得對自己能夠解脫的證明。
楊平飛在一片寂靜中說:“輝哥,如果從明天起,對沈晾的監視任務解除,你會來當刑警嗎?”
旁輝吸了一口煙,緩慢地吐出,卻沒有正面回答。“這是假設,還是——”
楊平飛的眉毛動了動,說:“……如果……”
旁輝又將煙放進了嘴裡,沉默著沒有開口。楊平飛隱約覺得事qíng在走向他不想看到的方向。他想起了早上接收到的電子郵件。沈晾的監視等級,從第六級降到了第七級。
楊平飛在內部看過沈晾的資料,在接手沈晾這塊之前。沈晾曾經的監視等級是最高級,在他離開監獄的前五年,這個等級都沒有改變過。而從第六年開始,他的等級開始漸漸下降了。照這個趨勢,沈晾很快就會徹底撤除“監視”條件。也就是說——擺脫旁輝。
“輝哥……沈晾是你的任務人,”楊平飛開口說了一句,“你有多少時間……沒看過他的監視等級了?”
旁輝掐滅了煙,看了楊平飛一眼,走向走廊的盡頭:“我去一下洗手間。”
楊平飛感到那一眼裡包含了太多他不了解的東西。有狠戾、有軟弱、有堅定。他不確定旁輝的答案到底是什麽。楊平飛知道“兄弟”這個詞對旁輝來說幾乎是一個咒語。只要他將誰當做了真正的兄弟,他能豁出命。楊平飛是他曾經的兄弟,而楊平飛不知道,沈晾是不是也已經在八年裡成了旁輝放在那個最堅固的類別裡的人。
楊平飛看著旁輝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走進了病房看著那個臉色蒼白的男人。
“你真的挺有本事的啊……”楊平飛坐在chuáng邊的凳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沈晾感慨。沈晾閉著眼睛,就算是在睡夢中也緊縮著眉頭。楊平飛想起旁輝的話,心裡覺得憐憫起來。他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眺望。
沈晾緊閉的雙眼卻緩緩睜開了。他看了楊平飛的背影一會兒,輕微地翻了個身,再度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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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警察分布在居民樓的四周,王國伸手示意前面兩人退避,接著對小李點了點頭。小李上前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任何反應。小李將耳朵貼在門上,接著他一腳踹向鐵門,低喝:“有呼救!”
老式的鐵門在他這一腳下,立刻崩開,小李當先進去,卻在站定的第一秒,就僵住了。兩個緊隨其後的警察衝進來,其中一個女警立刻捂住了嘴。王國緊接著衝上來,雙眼猛地睜大:“叫救護車!——”
第9章 CHAPTER.9
旁輝收到消息是在七個小時之後。沈晾還在睡覺。夜裡他突然高燒了一回,燒到42度,讓整個醫院的護士和值班醫生都驚動了。好在緊急處理後他的體溫漸漸降到了39度。白天的醫院非常忙碌,旁輝一整夜沒睡,得到消息後在急救室外面找到了王國。
“李亮青,二十八歲。他女朋友夏藍才二十歲。”王國把手機放回褲兜裡,重重吐了口氣。
“人呢?”旁輝問。
“裡面。”王國向急救室努了努嘴。
“怎麽回事?”
“和你說得差不多,我們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沒救了。”
旁輝楞了一下:“那裡面是……”
“夏藍。”王國沉默了一會兒,張嘴說:“李亮青的上體與下肢被鋸開,腹部內髒基本毀壞,夏藍只是重傷,還有一口氣。”
旁輝一時說不出話來,眼神下意識地看向了來路。
“我們在等夏藍出來,法醫已經把李亮青帶走了。如果真的涉毒,這樁案子也小不了。”王國頭疼地歎了口氣。
旁輝和王國在一旁的椅子邊上溝通了十分鍾,然後轉身離開。夏藍的qíng況出來起碼還要一個鍾頭,而旁輝始終對一個人的沈晾不放心。
王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時之間仿佛也感覺到了什麽。他張嘴大聲說了一句:“幫我謝謝沈晾啊!”
旁輝回頭來朝他客氣地笑了笑,王國沉默了一會兒,說:“告訴他,沒有他,等我們趕到,夏藍也沒命了。”旁輝收起了笑容,沉悶地點了點頭,消失在王國的視野裡。王國拎起褲兜裡響個不停的手機,說道:“王國。怎麽樣……嗯……什麽?”
小李的聲音從話筒裡透出來:“李亮青的體內沒有檢測到毒品,他被人毆打至內髒破裂,身上一共十七刀,其中有一道最大的傷口貫穿其腰部。目前推測是被一把柴油電鋸鋸斷了脊椎……”
旁輝回到病房裡之後下意識地看向沈晾的腹部。沈晾的內髒出血嚴重,然而他恢復的速度相對普通人來說已經非常驚人了。旁輝坐在病chuáng旁的凳子上,給他削梨。沈晾不喜歡吃蘋果,旁輝從前從來不吃水果,然而在照顧沈晾的八年裡,他漸漸能每天變著花樣給沈晾弄水果拚盤,就為了讓他能屈尊嘗一口補充點維生素。
沈晾還在睡覺,但是睡得很淺。旁輝進門的時候聲音非常輕,依舊是讓他不安地翻了個身。旁輝及時撈住他打點滴的手放好,才開始給他削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