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晾壓低了聲音,一手攪拌著咖啡說:“我們老板的行蹤目前是保密的,有條子盯著他,不是不能讓沈裴知道,只是這個人太會來事,一套話把我們老板的行蹤透露了,這可是比幾台機器更大的麻煩——你懂麽?”
唐瓊心裡很激動,他覺得自己保守了一個很大的秘密,獲得了苗因也秘書的重視。他連忙睜大眼睛,用力點頭。
“你跟沈裴說,這次的事qíng發生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讓他把皮繃緊了,安保問題是最重要的。”沈晾往後靠了靠,嚴肅地說。
唐瓊表示自己一定會完成任務。
上完這道保險之後,沈晾才同意和旁輝離開,旁輝在車站裡看著沒jīng打采的沈晾說:“小章真說錯了,你的演技可比我好多了。”
“好什麽。”沈晾翻了個白眼。旁輝的心裡很高興,覺得出來一趟沈晾的確qíng緒化了許多,這是好現象,他捏了捏沈晾的肩膀說:“什麽都好。”
沈晾一直沒有回話。旁輝看他的時候,沈晾的耳朵有點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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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輝覺得暫時不回h市。他對沈晾說:“好不容易出來了,你之前攢的錢也不需要再花來買房,我們不如在外面多玩玩。”
旁輝其實對旅遊這個詞也沒有什麽概念,但是他覺得一離開h市,許多沉澱的yīn晦都被留在了那裡,離開了他倆,這種廣闊的感覺是之前沒有的,對沈晾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沈晾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旁輝將這種沉默視為默認,於是高高興興地買了去b市的票。他特地連夜查了旅遊的攻略,最後又搖搖頭,考慮到人太多,沈晾不一定吃得消,又打算退票。沈晾這時忽然說了一句:“你父母在b市?”
旁輝楞了一下,心裡仿佛有一種隱秘被觸動了。他買票的時候下意識地買了b市,卻沒想到這可能是一種潛意識裡的想念。他有些不安,說道:“我們改個地方。”
沈晾搖搖頭,說:“去b市。”
p市距離b市不遠,他們坐了小半天的火車就到了。但是b市的jiāo通很糟糕,他們在汽車上待了個把小時總算靠近了目的地一些。旁輝對當地不算陌生,隨意找了個便捷酒店住了下來。
b市的消費水平很高,寸土寸金,一個便捷酒店一晚上就要三百,而且房間基本滿了。旁輝被告知標間已經被訂完,只剩下了大chuáng房,於是隻好定了大chuáng房。定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沈晾,壓抑住心裡的一絲愉悅,嚴肅地將房間鑰匙拿了過來。
房間的位置就在走廊的底端,旁輝將門卡刷開後,看到地面上散落著不少小廣告。他將行禮放下,一回頭就看見沈晾撿起了地上的小廣告,坐在chuáng邊看。
小廣告上印著半luǒ的男人或者女人,寫著:大學妹、白領、製服……
旁輝的臉立刻就黑了,他將沈晾手裡的小卡片抽出來,用力揉皺丟進了垃圾桶裡,有些不自然地避開沈晾的目光說:“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明天我們住稍微高檔點兒的酒店。”
沈晾卻沒有什麽不自然的,他走了一圈,看了看房間的格局,什麽話都沒說。旁輝說:“你看,我們這麽玩怎麽樣,先去……”
旁輝給沈晾介紹了一通旅遊線路,卻見沈晾只是發呆,仿佛什麽都沒有聽進去,隻好無奈地說:“你想去哪兒?”
沈晾這時來了一句:“你不回家?”
旁輝一愣,有些尷尬地別開臉,沉默了一下說:“還是不了。”
迎著沈晾的目光,旁輝最終有些承受不住,他起身說:“我去洗個澡,我們一會兒出去吃飯。”
b市晚上也沒比白天的人少多少。旁輝想帶沈晾去看看b市的夜景,於是在酒店吃了晚飯就走上了街頭。說實話旁輝也沒怎麽旅遊過,但是對b市還是很熟的,他按照旅遊攻略上的線路隨便刪選了幾個景點,決定晚上先帶沈晾去看看商業街。
夜晚的b市燈火通明,街景很漂亮,商業街的人確實不少。旁輝和沈晾剛剛從出租車上下來,就差點被人給擠散。旁輝連忙一把拉住沈晾的手,將他往旁邊帶了帶。沈晾有些緊張地抓緊了他的手,過了一會兒,又掙扎了一下,想要脫開。但是旁輝一松手,沈晾又因為人群的密集抓緊了他的手指。
沈晾的手指又細又長,比旁輝的還要長一些,旁輝的手掌寬大,將沈晾的手握住的時候,只能露出幾根手指。
兩人沉默地走在步行街上,壓根兒不知道在看點啥,注意力全不在逛街。旁輝和沈晾都不是逛街的人,偶爾的幾次也是有了目標非常有目的xing地去買了幾件東西就打道回府。而這一次毫無目的xing,旁輝幾乎有些不知所措了。
旁輝的腳步不快不慢,沈晾的腳步則有些拖,他們相差半個身位,走在臨店鋪一側的沈晾時常因為避讓進出店鋪的人靠近旁輝。每一次靠近都讓旁輝的手臂起一陣jī皮疙瘩,連心跳都會快上幾分。
兩人恍恍惚惚地走到了步行街頭上,再往前就是一條長長的護城河,四周的燈光沒有那麽亮了,但是沿河的布置依舊摧殘顯眼。這和安靜的h市很不相同。
離開了人擠人的步行街,沈晾明顯地松了一口氣,他緊摳旁輝的手指也松了松。他這個時候才發現,剛才那一路他幾乎沒有功夫去聽周圍人的話。所有人的話那樣清晰,但卻沒有一句落到他的耳朵裡。
和旁輝在一起的感覺很好。他想。旁輝會幫他把麻煩事都擋開,跟他在一起沈晾也不會想其他的事。
沈晾有些呆滯地這麽想著,直到旁輝說:“我小的時候經常沿著這條河跑步。”
沈晾看了看河面,沒有出聲。四周已經幾乎沒有人了,只有行駛的車輛。但是旁輝沒有松開他的手。
旁輝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剛剛張開口,就閉嘴了。沈晾看了他一眼,面無表qíng地說:“我看不見你的厄運。”
旁輝楞了一下,接著笑了起來,眼底裡有一種說不盡的愉悅。
“就是從這一頭到那一頭……有一次冬天,地面上結霜,我剛剛跑起來就摔青了膝蓋……我本來想再也不跑了,沒想到等到了部隊,就是下雪天,教官都讓我們赤膊跑步……”
旁輝從來沒在沈晾面前說過那麽多話,好像說不盡似的。停頓一會兒,他就又像倒豆子似的說出一件事來。這一整條路上,到處都是他的回憶。
沈晾始終一言不發,他只是時不時低聲“嗯”一下,表示自己在聽。旁輝就像是個孩子,將自己的過去終於再無憂慮地坦白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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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青年提著一袋子衣服走出商店的時候,手裡還拿著手機夾在耳朵邊上。他一邊清點袋子裡的東西,一邊抓住手機,不耐煩地說:“哎,好、好,你們等會兒,馬上就回來了……”他一抬頭,神qíng忽然愣住了,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一個熟悉的面孔眨眼之間穿過了人群。青年連忙撥開面前的人,追著那人的方向跑去,然而那個眼熟的高個卻在走向沿河馬路的拐角處不見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叫聲:“耀啊,你人呢?”
“哎,媽……我剛、剛好像看見哥了——”青年有些恍惚地說。還有半句他沒有說出口:“牽著一個男的。”
第53章 CHAPTER.51
b市的jiāo通擁堵,一天下來總共走不了幾個景點。旁輝從前沒覺得,現在變成遊客了,就深受其苦。沈晾的臉色蒼白,對時刻和人保持著最近距離的接觸感到惡心,旁輝幾次三番想要撤離,沈晾都搖了頭,旁輝知道他在遷就自己,也在努力讓他自己做出一些改變。沈晾晚上回去的時候在洗手間裡嘔吐,旁輝站在門邊皺著眉看他,忍不住想起了曾經在車站裡碰上過的那個女新聞工作者徐蕊。
“如果每一個特殊人士都不喜歡接受采訪,那麽社會永遠無法了解到這個團體。”徐蕊的話再一次回dàng在旁輝的耳邊。
沈晾這個人,到底有多少人了解呢?除了旁輝,就連他的父母都認為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棍。整個社會在他巨大的功德後用一場官司讓他身敗名裂,卻沒有在他被釋放之後再進行一次錯誤的矯正。
他會為了追查一個罪犯付出犧牲自己的代價,也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讓自己長期被胃病騷擾。他的能力如果用在更“合適”的地方,也許能夠隻付出一丁點兒就收獲巨大的盈利,但是他偏偏透支自己只是為了證實正義與命運在自己心中的定義。
沈晾是愚蠢嗎?
他是個天才。他出生不久就會記事。他十五歲就上了大學,十八歲就在警隊實習。他大學期間的所有能夠拿到滿分的課程都是滿分,他的記憶力好到能清晰記起十年前的東西。
他偏偏選擇了一條讓自己不得不走向滅亡的路。
沈晾在洗手間裡嘔吐。晚飯沒有吃多少,但是吐出了更多。旁輝看他洗手擦臉,將劉海都打濕了。旁輝拿起毛巾幫他擦手擦臉,沈晾安靜又呆滯地垂頭看著旁輝的腹部。旁輝經常替他gān這些事,沈晾能做的、不是非旁輝不可的事。
沈晾坐到chuáng上開始寫日記。
旁輝取出了一本書,看了一會兒,就放下了,目光落在沈晾身上。沈晾寫的字不是很好看,有些凌亂有些潦糙。他的手很瘦,用的筆很細,字跡看上去有些神經質。旁輝沒有偷窺他寫的東西,只是長久地看著沈晾。沈晾被他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抬起了頭來,皺著眉頭說:“你看我gān嗎?”
“沒gān嘛。”旁輝說
沈晾瞪了他一眼,又繼續寫起來。旁輝做事光明磊落,要gān什麽都會跟沈晾說,因此他沒有避著旁輝寫日記,因為他知道他不會刻意去看。
被認為光明磊落的旁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決定把自己偷偷看沈晾曾經日記的行為隱瞞到底。
酒店的大chuáng房只有一chuáng被子,就和小章家一樣。被子薄而硬,有點兒發cháo。沈晾躺下的時候靠近旁輝,旁輝伸出手讓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心臟不斷加快跳動。
沈晾柔軟的頭髮窩進他的脖子裡的時候,旁輝的拳頭都握了起來。他像標兵一樣貼在身側的手捏了幾下,有些僵硬地放到沈晾的腰上,接著貼到了他體溫之後仿佛獲得了一種準許,他的手掌向上撫摸上去,貼在了他的背上。
沈晾像是之前一樣,將腿伸進了旁輝的兩個膝蓋之間,接著一動不動地睡了。
旁輝異常艱辛又異常溫馨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他決定還是盡快和沈晾離開b市。b市對沈晾來說太過喧鬧也太過擁擠了。
沈晾吃了半個包子之後便看到旁輝放下餐具去退房。旁輝帶著沈晾下地鐵,還沒有告訴他他們接下來就要離開b市,便發現前方被堵住了。
下行非常緩慢,擁擠的人群將前行的道路堵塞,但流動卻在始終進行。
旁輝摟住沈晾的肩膀,帶著他往裡走,才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一片空白的區域被圍出,大量的人群有些在那附近駐足,有些勉qiáng地穿過這個通道。旁輝的個子高,他一眼就看見了被圍出的空白區躺著一個人,有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從不遠處人群之間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