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越來越明顯,意識越來越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
“芝兒。”有人輕輕搖晃她的肩。
“我很困,讓我再睡一會兒吧。”她扭扭肩。
“芝兒,別在這睡,會患風寒的。”
這個聲音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了。非常年輕動聽卻不浮躁的男子的聲音,每次響起都會讓她心跳不已的聲音。
隔了很久,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聽到的是誰的說話聲。
她立刻坐起來。
可是,周圍沒有人。細雨依然在無聲飄落,她的面頰和睫毛上都是融融的雨粒,四周灰蒙蒙的,兩岸模糊的燈光與行船擦身而過。她失望地靠回去,卻又一次聽到那個聲音:
“芝兒。”
這一回她反應很快,立刻站起來四下觀望。但是依然沒有人。她站起來,掀開珠簾看船篷內。
穆遠和重適不知去了何處。
她再轉過身,看到了站在船頭的上官透。
他依舊一襲白衣,外面披著長長的狐裘,連襟白絨帽低低半掩著青絲,幾縷及腰的長發在風中飄舞,玉樹臨風,瀟灑翩翩,一如他十年前第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雪芝捂著自己的嘴唇,幾乎要尖叫出聲。
朦朧的chūn景中,他對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加快腳步,直奔過去,卻站在他的面前不敢輕舉妄動。她生怕這是夢,她要有所舉動夢就醒了。
然而,他卻輕而易舉地將她摟入懷中。
聞到熟悉的味道時,雪芝哽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是緊緊回抱著他,呼喚著他的名字。
這不可能是夢,夢不可能這樣真實。
“我想你,我真的想你了。”雪芝大哭出聲,“透哥哥,我想你了。”
然後,她被自己的哭聲驚醒了。
周圍的環境沒有變,她也依舊滿臉淚痕。只是她依然坐著,而船頭沒有任何人。
她懵懵懂懂地環顧四周,然後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一切都已中斷,唯獨眼淚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不停流下。
還是那艘船,還是那條河,還是這片天下。思念也一如既往,cháo水一般吞沒她的世界。
只是,他依然不在。
從來不曾有這樣真實的夢。真實到夢斷人醒,她都覺得他才來看過自己。
chūn雨過後,空氣cháo濕。雨後的夜空繁星閃爍,更加高遠,耀眼,美麗。船只在河中輕微搖擺,河面一片深藍,岸邊的紅色小圓燈籠在上面投落團團光暈,又被行船濺起的水花dàng漾開。
空氣寒冷,身體像是從薄冰中穿過。雪芝抱著雙腿,坐在船頭。
“雪芝。”穆遠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嗯。”
“進來吧,外面冷。”
“嗯。待會兒就來。”
自從知道他的死訊,她便拚命讓自己忙碌起來,只要一閑下來就會拚命練武,這樣她就不會太難過。所以,外人根本看不出她有怎樣的變化。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縱自己去想上官透。
對他的感情一直變化很大。從最開始的仰慕,到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動心,到愛恨jiāo加,到單單純純的愛慕,到現在……她第一次如此深刻感覺到,原來只是單純的思念,也可以如此疼痛。
這是沒有任何轉圜余地和彌補機會的失去。永恆的失去。上官透這三個字,已經變成回憶和過去。
一陣沉默之後,穆遠走上前來,坐在她的身邊。
“可能你不知道,蓮宮主去世之前曾經jiāo代過我一些事。”穆遠聲音低低的,像是害怕艙內的孩子聽見,“如果你生活困難,讓我來照顧你。”
雪芝縮緊脖子,輕聲道:“你一直都很照顧我。”
“他的意思是,要我娶你。”
雪芝怔了怔,又道:“你已經娶了我。”
穆遠又一次陷入沉默。
過了許久,雪芝才麻木地說道:“你是想說我們沒有圓房麽?”
“不是。”穆遠立即回答,卻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可能在你看來,我一直是個沒有感情的人。或者我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蓮宮主叫我那麽做。”
“我知道你是真的對我好。”
“可是雪芝,你的人生還很漫長。往事固然可貴,但接下來你不能總是在回憶和惋惜中度過。”
“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也想忘記他。他已經走了,我不管那是什麽理由,他丟下我了。現在我再難過,他也看不到。我真的不要再想起這個人。可是,你覺得我能夠做到麽?”
她轉過頭,眼眶和鼻尖都紅紅腫腫的:“我能做到麽?”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