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元垂著頭想了想,又問了一句:“賈磐被救,接下來宇文廣會怎麽做?”
“找個由頭,給宋家人定罪。最好是那種,無法翻盤的大罪。”祁卜隨手撿起一小石頭,在地上坑坑窪窪畫了兩個圈兒。
一個圈兒點了點,“這是金吾衛,”又在稍大的另一圈兒點了點:“這是皇宮。”
“宇文廣從前只是懷疑宋家人,賈磐被救,不就是實證了嗎?這世上誰有機會還願意鋌而走險的去金吾衛地牢裡救人?還不就是剛入金吾衛的公子?”他頓了頓,又在大圈兒那點了點,“直接動公子,好像是沒什麽說服力,公子是他師父的唯一嫡孫,他若是無緣無故給公子定罪,定會在史書裡落得個殘暴昏君的名聲。他本就來位不正,若沒有宋鼎將軍唯一親傳弟子的身份,那年誰問鼎皇宮還未可知。所以最好的切入點,就是宮裡的莊貴妃,貴妃娘娘一旦惹上事端,公子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只要公子動了,宇文廣就有說頭了。”
宋伯元咬了咬牙,對祁卜道:“這裡頭假如我再給你加一個人呢?比如說,我說的是假如,有個前朝公主,她沒死,為了給父兄報仇,回到汴京。她一手策劃了營救賈磐的事,你猜她是什麽心理?”
孫星聽完她這話,完全蒙圈了,也跟著看向祁卜。
祁卜垂眉想了想。
“三皇子已被貶,若是那位前朝公主參與了,那下一步就是東宮。東宮太子,我想想,”他緊緊皺起眉頭,手裡的石子在稍大的圈那兒砸了砸,“借公子之手,救出賈磐,對她自己沒什麽必要,殺了就得了。來這麽一大圈隻可能是一種原因,”他扔了手裡的石子,“離間東宮。”
宋伯元中指擋在額頭處,偏頭看向他:“我已向東宮示好,宇文廣會懷疑東宮想要借我的地位,調遣宋家軍?”
“正是。”
宋伯元輕“嘶”一聲,又伸出手指了指肖賦,“若肖左將是她的人呢?肖賦看守不利,他會被定罪的呀。”
祁卜蹙眉,看向宋伯元:“那這事就壞了,她是想把公子您光明正大地推出去。”他擦了擦臉上的汗,“壞處是公子由暗轉明,一步錯萬人血。好處也有,鎮國公府以後就再不是沒用的國公府,而是名將之門。”
“對她有什麽好處?”宋伯元眯起眼問。
“她可以一直躲在公子背後,等汴京的水再渾一點,立刻跳出來,從裡到外整個推翻宇文廣的朝廷。”
宋伯元嘴唇發乾,立刻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唇。她手指摳在石台的邊緣,又說:“金吾衛曾經有種毒,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竹筒土煙,毒性很烈,孩童被毒,會一直伴隨著她長大,使她一輩子都懼冷體弱手指冰涼。”
“有,”孫星蹲下身,從自己懷裡掏了個暗綠色竹筒塞給宋伯元,“就這個,失骨散。”
“有解藥嗎?”
“有。”他點點頭,“但很麻煩,北境雪山水打底,南湖萬年鱉首作引,琉球碧蘿草,高麗冒肩花,與胡族匹秋氏的血一起打碎,熬上六六三十六天,剩的那點黑糊糊就是了。”
祁卜在一邊點頭:“他的意思就是,沒有解藥。”
宋伯元抿唇,“為什麽?”
“先不說別的,胡族十三年前大亂,匹秋氏已全族陣亡,哪來的血作解藥。”祁卜輕聲道。
“一個嬰童都沒留下?”宋伯元不甘心地問。
“政權更迭,哪兒能留呢。誰不知道,春風散盡,野草又生的道理。”
宋伯元砸砸嘴,抬起頭問孫星:“那沒解藥能活多久?”
“撐死了能到二十五,還得是各種靈芝仙草堆起來吊著命。”孫星回。
宋伯元蹙起的眉頭就沒松下去過,她快把石台下那塊兒的粘合物摳沒了,還是不敢信景黛竟然真的沒幾年活頭了。
她不在乎景黛利用她,對自己利用景黛也沒那麽內疚。
只是聽說景黛快死了時,還是會覺得難過。
她從石台上頹敗地起身,“孫星,我能拜托你件事嗎?”
孫星抬頭,“公子說。”
“琉球的草高麗的花,你能不能為了我去一趟。”她默默垂下頭,“我知路途遙遠,跋山涉水,好好去了不一定回得來,但,”
“好。”孫星突然打斷她,“我今日就啟程。”
“為什麽?”宋伯元問。
“什麽為什麽?”孫星揚眉。
“你為什麽這麽聽我的話?”宋伯元問。
孫星笑了笑,“當年我還是個玩兒泥巴的孩子,我母親病危,家裡家徒四壁賣無可賣,宋尹章上將軍帶兵路過幫我請了郎中,還認我作義子。雖然我那享不得福的老母親還是沒救過來,但我好好地把她有尊嚴地送走了,我覺得這就夠了。”
“我父親?”
“嗯。所以金吾衛這麽多年只有左將,沒有上將,是因為誰做上將,都會被人挑戰到自願下台。就算宇文廣塞進來千百個飯桶,我金吾衛最赤誠的熱血也不會被染黑。只要李清灼將軍還在這世上,我們就會一直堅信著宋家會帶我們;帶百姓過上真正的好日子。”
“堅持這無用的上將之位,死了不少人吧?”宋伯元沉聲問。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