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黛蒼白著臉,邊拆信邊抬起頭看他。
“將軍那頭,還好嗎?”
“回夫人的話,將軍神勇,大勝。大軍已打入亞北關,大梁國土盡收。”
景黛笑著點點頭,將信紙在案上鋪平。
字裡行間都是宋伯宇元插科打諢的話,末尾也學她,寫了行稍小的字。大概是那頭沒有賣金墨的,只能在字號上作些文章。
【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景黛摩挲了下手底下那粗糙的紙,眼含著溫柔。
良久後,她才問他:“你進來的時候,外頭打掃乾淨了嗎?”
“額,有些缺胳膊斷腿的屍體,還有變了色的地磚。”
景黛繼續點頭,又問他:“你看著,害怕嗎?”
“不怕。戰場上見慣了死人,不怕的。”
景黛這才皺眉,想到宋伯元日日見到這種令人作嘔的場景,立刻擔憂得不行。
她在那書案後“嘩”地站起身,又想起什麽似的,緩緩坐下。
“你回去,不要對將軍多嘴。我會在回信裡給將軍明說,你隻回去報這裡一切都好就成。”
那兵不是宋家傳信的,而是部隊裡真正的傳信兵。
此時這麽聽了一嘴,也就乖巧應下,但回到將軍面前,可是要實打實說的。
軍人不能瞎傳軍令。
他後退一步,對景黛俯身長揖,“夫人,屬下還要入宮通報大梁青虎軍大捷的消息,晚些時候來收夫人的回信。”
“好。”她看著他,在書案上隨手摩挲了一圈兒,最後拿了件筆擱,隨手遞給那傳信兵。
“金做的,權當盤纏吧。”
“這,”他立刻跪下身,“屬下不敢。屬下是將軍親兵,豈敢收夫人的物件兒?”
景黛起身,將那金筆擱強硬地塞進他懷裡,“就當我給你們將軍買小食的金子,你回去時候,給她帶些不容易壞的。”
“這,好吧。”先注府
什麽吃食也花不上那麽大一坨金子,但見夫人堅持,他也就收下了。
從鎮國公府出來,那些缺胳膊斷腿的屍體也被打掃了個七七八八。
他登上馬鐙,打馬往皇宮而去。
順利入宮後,卻隻覺這往日肅穆非常的皇宮在此時稍顯冷清。
聖人聽了他的話,立刻捂著心臟栽倒在龍椅裡。
“賞!賞!賞!”
他只能聽到那還未年過半百卻已滿頭白發的聖人,隻一遍遍重複著“賞”字,卻沒說賞什麽。
跪得久了,他稍挪了挪膝蓋。
身後有人出現,他微微往一邊挪了挪。
眼前的是一黃袍少年,原來來人是八王。
大梁朝唯一的王爺,也是東宮唯一的儲備。
那小少年回頭涼薄地看了他一眼,又像沒看到似的,一步一步走上漢白玉石階。
直到他摸到了聖人身下那龍椅。
聖人偏頭喝了他一聲,“你作何?”
他卻不像傳聞中那樣膽小懼事,從容不迫地在大袖間尋了些什麽。
風必聲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卻往後退了幾步。
“嗖”然,他從懷裡拿出根閃著寒光的匕首,趁著宇文廣反應不及,一下子插進了他的心臟。
他的另一隻手也跟著捂了下插在他胸膛前的匕首把手。
“這是父皇應得的。”他看著宇文廣說。
宇文廣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睛看他,此時已說不出話,眼睛卻隻往後去尋風必聲。
風必聲見狀又退了兩步,直到宇文廣朝他伸出的手直直地墜下去。
皇權更迭。
死一個人總比死一城人強。
門外早候在一側的張焦立刻疾步過來,“八王!八王你怎,你怎敢?”
八王雙手都是他父皇的心頭血,他將手從匕首把手上挪下來,筆直站在那龍椅邊,隻困惑地看了眼面前突然演起來的張焦。
景黛從他身後現身,一把推開張焦,匍匐跪下身:“先皇已駕崩,臣懇請新皇即日登基,為汴京為大梁主持大局。”
這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大戲。
宇文廣的血還未變涼,滿殿的人卻已恭順地跪了新皇。
只有張焦一個人站在大廳最中央,他懇切地道:“這是弑父弑君之罪!應該九殿下宇文流澈繼位才對。”
八王看著龍椅上作為皇帝不容他人置喙的宇文廣像灘爛肉那樣癱在那金光閃閃的椅子上,立刻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
他轉身,眯起眼看了眼張焦。
“張卿,你說什麽?”
那前幾日還膽小如鼠需要人陪著入睡的小少年,仿佛在此時,瞬間長大成人。
常年壓抑的欲望伴著滔天的權力,只會快速催發那更加殘忍的惡。
第79章
三年後。
剛剛恢復元氣的汴京城,滿城之人正期盼上元節的到來。
皇宮後院,一處不起眼的殿前,兩個小黃門兒穿得厚實,被凍得發裂的手正拿著巨大的掃帚掃道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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