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柏忽然感歎:“繆白,飛起來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好大呀。”
繆白側目看她,眼裡有笑:“是很大。”
孟柏又說:“以後我想去很多很多地方,多見識見識這個世界。”
繆白又說:“好啊,不論你想去看什麽樣的世界,我都在你身邊。”
孟柏覺得心底有暖意滑過,若是別人說這樣的話,她會覺得有些煽情有些誇張,但在繆白這裡,一點也沒有。
繆白說過的,那繆白就會實現。
*
半小時後,三人站在老院子門口。
夏夜,蟬聲嘒嘒,院子裡的核桃樹輕輕摩挲,柔軟的枝葉地回蕩著。
四處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安寧。
周安打了個哈欠,看向黑暗中那抹身影:“繆白,這個點,我回去我媽得罵我了,今晚我又得在你家睡一晚上啦~”
徐舟靠在周安身上,有氣無力:“我也是~”
黑暗中站著的人沒開口,一整夜,歡愉都是某種告別前的假象,明知有些話終要開口,但還是顯得有些殘忍了。
“孟柏。”繆白沒有回答周安和徐舟的問題,而是看向了孟柏。
狂躁暗湧在路邊的草芥裡,蟈蟈忽然不安地鳴叫著,孟柏幾近沉睡的心狠狠撞了一下,她抬起頭,好像意識到什麽,忽然有些驚慌地看著繆白。
沒等她開口,身後的核桃樹開始劈裡啪啦,如此詭異的聲響讓她慌了神。
周安瞌睡瞬間醒了,她一轉身,看到無數顆核桃掉落,還未成熟的果實像是被某種粗暴的力量牽扯著,如此反物理反客觀的現象,瞬間讓人慌了心神。
“孟柏,我得走了。”
繆白的話語飄蕩在空氣中,如同一把鋒利的劍,狠狠插在孟柏的胸口。
“你聽我說,你們都聽我說。”
周安耳朵翁鳴鳴。徐舟臉色蒼白。
她開始掌心有汗。
她們不敢去看孟柏,完全不敢。
但繆白還是說了,她又說:“元宵之後,周一正走了。我本該去,但我舍不得你。孟柏,你知道的,我和你說過的。”
審判終究還是來得太早,孟柏發現,她其實從來沒有準備好。
周安第一個哭出來,她大聲嗚咽著:“繆,繆白,你走了我們怎麽辦呢?你走了我們還怎麽快樂呢?”
有些誇張,但周安覺得,她的很多快樂,是繆白給的。
她沒有吃過山竹,在周木匠和張彩雲的世界裡,精貴的水果她不配,她沒有被家人關心過,但她記得,在繆白家度過那幾個晚上,是繆白半夜過來替她和孟柏掖被。
她覺得自己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兒,但前兩天,考試前,繆白還給她們打氣。
繆白說,她們是世界上最值得被愛的女孩兒,繆白說,她們很棒,繆白還說,她們活著,未來配得上很多很多的幸運。
繆白,多溫暖的一個人。光是想想,周安都覺得難過,更不用說孟柏。
“我明白。”繆白沉默幾秒,又說:“其實,我總有一天會消失,如果現在選擇離開,或許某一天還有機會回來。但如果時間一拖再拖,恐怕沒有以後了。”
話音落下,繆白聽到斷斷續續的啜泣,來自於離她不遠的某個角落。
孟柏孱弱的肩膀持續顫抖著,其實已經泣不成聲,卻還是小聲克制著自己的聲音。她像是一隻從籠子裡被抓起來馬上就要殺掉的兔子,仿佛繆白一走,她的靈魂也會被扼殺了。
繆白不敢看,不忍心看。
“孟柏,周安,徐舟。”繆白聽起來好像也很低落,“如果有一天,如果很久很久以後,你們在街上碰到我,一定要抓住我,死死跟著我,不要讓我跑掉。”
徐舟聽了,忽然也開始流淚,她還以為自己對繆白的感情沒有那兩人深,但情感這種東西,是潛移默化的。
風將三人的影子吹得單薄,空氣冰冷,鼻腔已經失去知覺。
“如果我什麽都不記得,我沒有關於你們的記憶,你們一定要帶我來這個地方,這棵核桃樹下,或許我什麽都能想起來——”繆白往前走一步,站在孟柏身旁,“孟柏,從今過後,這院子屬於你了。”
孟柏緊緊抓住繆白,不要她走,她撞進繆白的懷抱裡,臉頰貼在繆白的胸腔上,聽繆白的心跳,有的,她有心跳。她能感受到繆白身體的溫度,她又把她抱很緊,不確定,又松開一下,又抱緊。
嘴裡呢喃著:“不行的,繆白,我沒準備好啊,不是說過完這個夏天。”
“過不了夏天的,你行的,孟柏。”
“不行......”
淚水模糊視線,孟柏覺得自己看不清這個世界是什麽樣子的了。
繆白伸手,主動擁抱了孟柏,而這個擁抱,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沉重。
孟柏貼著繆白的臉頰,失聲飲泣,她忽然有一點點討厭繆白,卻不是真正討厭的那種討厭。
她哭得正厲害,忽然覺得心口一空。
不,不是她的心口空了,是繆白的。
她看見繆白伸出一隻手,漂亮的,修長的手指,穿刺到皮膚裡,那是繆白心臟的位置。
繆白手指穿進心臟裡,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很快,她胸口空了一個大洞,身體的某一部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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