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訴警官,一個調查二十年前命案的人,大雪天在這個地方,吆喝了一堆人挖東西。
能挖什麽呢?不言而喻。
一種可能襲入孟柏的腦袋。
不可能,不應該。至少孟興仲不應該在這裡。
而處於這樣的情景當中,孟柏已經無暇顧及太多,她身體幾乎僵硬,目光落在孟興仲的背影上,見他揮舞著有力的臂膀,如同一個在雪裡奮戰的鬥士。
孟柏在沒有太多思考的情況下脫口而出:
“爸,你們在幹嘛?”
前方幾個叨叨碎碎的男人突然噤聲,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孟興仲手裡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率先轉過身來的,卻是李訴。
他看向孟柏,眼裡有驚訝,大概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三個小孩兒此刻會出現在這裡。
“爸。”孟柏沒管他,而是徑直朝孟興仲的方向走去,直到孟興仲身邊才停下來,又重複那句:“你在幹嘛?”
孟興仲將手裡的鐵鍬插在雪地裡,直起腰板來,很是意外:“你怎麽在這兒?”
“那你怎麽在這兒?你們在挖什麽?”
“沒什麽。”孟興仲打算忽悠過去,轉身又看了眼周安和徐舟,嘟噥:“你們怎麽都跑這兒來了?”
李訴喉嚨裡發出沉重的咳嗽聲,看向孟興仲,“老孟,要不你帶著她們先回去?”
孟興仲把鐵鍬扔在地上,點點頭,“行。。”
他拉了孟柏一把,有種有什麽事情回家再說的意味,可孟柏腳像是駐在了雪地裡,怎麽拉都拉不走。
她直直盯著那個深黑的洞坑,妄圖從裡面看到點兒什麽。
譬如,那種東西。
可黑漆漆的坑窪裡,只有殘余的幾點白雪,空洞得像是嘲諷。
哪兒來那種東西呢。
“不是,你怎麽會在這裡?”孟興仲又拽了孟柏一下,“走了,跟爸回家。”
“不走。”孟柏忽地和這件事情較上了勁,她使勁踩在雪裡,一點兒要妥協的意思都沒有。
她又看向李訴,直言:“爸,你怎麽會和李警官在一起?”
“害!”孟興仲尷尬地看了李訴一眼,又拉了孟柏一下,“走了崽子!”
孟柏直勾勾盯著李訴,說出一句很玄的話:“你們在挖死人嗎?”
李訴眉色凝固,沒說話。
孟柏大概明白了,自上次之後,李訴肯定私下一直和孟興仲聯系。
“像是在挖死人吧,是你要調查的案子麽?”孟柏的語氣很大膽:“我懷疑我見過他。”
“呸!你說什麽胡話!”孟興仲在孟柏腦袋上拍了一下,覺得這話很晦氣。
而也是這句話,讓李訴皺起了眉頭。
他第一次真正看孟柏,那種大人注視小孩兒的高高在上的高位感在此刻消失了。
接著李訴又苦笑著搖頭,“那不可能。”
孟柏才不管他信不信,說:“是不是一個小男孩兒?年紀不大,五六歲,是瘦的,衣服是破的,如果是死了,那大概死在夏天,因為他穿得很薄。”
李訴表情有些微妙。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在一個昏昏欲睡的下午見過他一次,亦真亦夢,只知道他滿身是血,臉上也是,他沒哭,他只是那樣看著我,幾秒鍾。”孟柏頓了一下,改口,“或許連幾秒鍾都不算,或許,只有一眼。”
李訴臉上的肌肉突然抽了一下,他明顯不淡定起來。
以至於不淡定到伸手朝包內摸出一盒煙,趕緊點燃一根,狠狠抽了一口。
白霧在雪夜裡散開,尼古丁的味道有些嗆鼻。
四周沒人敢說話,大概知內情的人也被孟柏的話嚇到了。
連孟興仲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總有種這個人在亂說,卻全都撞在點子上的感覺。
好久過後,李訴才吐了口氣:“冤魂,可憐的冤魂。”
他踢了一下鐵鍬,有些氣餒,喃喃自語:“可就是找不到,怎麽都找不到。”
孟柏很聰明,瞬間明白了李訴的意思,“所以是真的?我看到他了?”
李訴掐了手裡的煙,扔在雪地裡,噗呲一聲,煙頭變成了煤黑色。
他什麽都沒說,搖了搖頭,“太奇怪了。”他環顧四周,抬眼去看旁邊的那棵樹,“很奇怪,應該就是這裡。”
孟柏不知道他在自言自語個什麽,隻隱隱感受到那種執著。
要將一件事刨根問底的執著。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事情僵持到這種地步,正當孟柏一籌莫展的時候,耳邊響起了繆白的聲音:
“孟柏。”
清越的聲音滑過耳邊。
循著這聲音,孟柏抬眼去看,發現繆白竟然站在前方不到十米的樹下。
孟柏這才意識到,不是繆白消失了,繆白只是往前走了一些,僅此而已。
她正低頭看著地上的雪,目光專注,不知道在思索什麽,那張雪白的臉頰在黑夜裡愈發顯現,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寂感。
雪突然變大,繆白的身影與雪地格格不入,她喜好黑色,而雪卻是那麽的白,孟柏心想,這種反差感從何而來,大概是因為繆白原本就不應該屬於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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