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獨立處理這些事務的第三天,磨坊就出了事。
先是有磨坊的仆役手腳不乾淨,悄悄扣下了來磨面的百姓手中的一部分麵粉。
有百姓察覺到不對勁,偷溜進磨坊內院,看到磨坊的人從每斛米面中就偷走一升。
對方就威脅宿雨,一旦他去報官,磨坊失去信譽,往後就不會有人再來這兒磨面了。
若要平息此事,必須賠他十倍損失。
宿雨本想徹查,奈何對方鬧到了崔家那邊去。
崔鐸找到宿雨對她說:“為了七娘的名聲,我將此事壓了下來,沒有讓更多人知曉。但此事總得要有一個解決辦法,你也不想讓七娘對你失望吧?”
他的話勾起了宿雨的記憶,崔筠在回昭平鄉之前對她寄予了厚望,也有意栽培她,因此她不想因為這件事而讓崔筠對她失望,或覺得她不堪大任。
最終,她同意了崔鐸的解決方案,對方的損失由崔鐸這邊填補,如此磨坊的帳目就不會因為突然支出一筆數對不上,從而被崔筠察覺。
同時,她再找一個理由把那個手腳不乾淨的磨坊仆役處理了,只要理由合理又恰當,崔筠不會過問和在意。
做這些事時宿雨心裡有些忐忑,總想找機會向崔筠坦白。
這時,她“意外”發現了那個被處理的仆役竟然是聽命於林長風的,甚至那個被手腳不乾淨的仆役克扣了麵粉的百姓也是林長風找人假扮的。
他們做這一切就是為了給宿雨挖一個大坑。
如今事情敗露也是他們故意讓宿雨知道的,為的就是將她拽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崔鐸說:“你可以將事情都告訴七娘。可你想過沒有,七娘問你事情發生時為何沒有第一時間上報,你要如何解釋?她會相信你是清白的,還是會認為你我早就勾結?而你又如何解釋你做假帳來掩蓋這樁事的行徑?”
他軟硬兼施。
威脅完她,又說軟話:“我不會讓你去做一些對七娘不利的事。”
宿雨冷笑:“二郎君說得好聽,若真為小娘子著想,就該將田產歸還。”
崔鐸笑說:“我跟七娘是一家人,幫她打理田地是應當的,她該感謝我才對。她想要什麽,自己來找我們就是,用不著你一個婢女操心。”
宿雨沉默。
一步錯,步步錯。
她落了把柄在崔鐸的手上,又被迫上了他這艘賊船,往後的事皆由不得她。
於是問他:“你要我做什麽?”
“七娘對我們可能存在一些誤會,你身為她的心腹近婢,肯定能知曉她的一些想法。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不想因為誤會而鬧僵,因此有必要知道她的心事和想法,從而對症下藥。總之,你把她的想法告訴我就行。”
說得好聽,實際上就是讓她監視崔筠。
崔鐸沒有采取強硬的手段逼迫她透露崔筠的秘密,畢竟昭平別業那邊還有杜媼在。直到秋稅的事讓崔鐸看到了崔筠逐漸嶄露頭角的“叛逆”,他不得不正視崔筠所帶來的威脅。
崔筠捉拿杜媼的行動非常迅速隱秘,連宿雨都是杜媼被抓起來審問後才知道崔筠的謀劃。
為此,她一直堅守的信念產生了動搖——崔筠是否不信任她,所以將她排除在了計劃之外?
又有些惶惑,是否她做過的事被人告發,崔筠才不再信任她的?
她的理智被種種負面情緒擊垮,衝動之下,找機會向崔鐸的人傳遞了這個信息。
當崔鐸帶著部曲趕來,險些跟崔筠刀劍相向,宿雨便已經後悔。
可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次的告密行為才是她對崔筠真正的背叛。
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
就這樣,杜媼的事告一段落後,她跟崔筠返回昭平鄉。
由於鄧州那些產業仍舊由她打理著,每個月磨坊的小管事都會帶著錢與帳簿等來昭平鄉匯報核算,她正是利用這個機會向崔鐸傳遞崔筠在昭平鄉的一舉一動。
她其實不清楚崔筠是怎麽發現她的。
這次崔筠回鄧州給韋燕娘祝壽,她特意等了好幾天,見昭平鄉沒有任何異動才找機會去接近故林,想要查探清楚崔筠和張棹歌到底在做什麽的。
不過故林的嘴巴太緊了,她撬不開,只能進入崔筠的書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信息。
最終她找到了,但也被青溪抓了個正著。
青溪說:“解釋的話等娘子回來再當面說。”
這一刻,宿雨醍醐灌頂,頓悟了。
崔筠早有布控,甚至帶走夕嵐、朝煙,把庫房的鑰匙交給她代管都只是為了麻痹她,讓她放松警惕,然後自投羅網。
正如崔鐸所言,她所做的事並未危機崔筠的性命,甚至不會對崔筠造成很大的損失。可她最不能被原諒的是背叛崔筠的行為。
任何叛主的奴婢被處死了也是活該,崔筠卻不想要她的性命。
宿雨是家生子,也就是說,她一出生就在崔家生活、成長。
她跟崔筠的年歲一般大,小時候陪著崔筠讀書、玩耍、嬉鬧,長大後一起經歷家破人亡的不幸,一起遭遇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生活……她是崔筠最親近、信任的婢女,也是幾近朋友的存在。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