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睡,她只怕按捺不住對崔筠做同樣的事了。
今日的種種都還沒觸及棹歌的底線,看來還能再進一步,只不過不可操之過急。崔筠勾著唇,將這份心情偷偷地藏在心底。
月光皎潔,灑落在長安萬年縣華陽觀的一隅。
竇嬰在庭院中負手散步,她左手拿著一遝折起來的紙,右手食指勾著一個香囊,裡面裝著能驅蚊的香草,所過之處,蚊蟲皆因那香囊的氣味不敢近身。
“倘若順利,再過月余大抵就能用上大郎和七娘所造的紙了,屆時遇上鄉貢,可趁機提高紙的知名度……不過,生紙到底不及熟紙好用,也不知她們是否知曉熟紙的工序……”
正自言自語,忽有光從角落亮起。
巡夜的侍女看到竇嬰,先是嚇了一跳,待穩定了心跳,才好奇地問:“已經快三更了,女師怎的還沒歇息?”
竇嬰說:“月色正好,起來作詩。”
侍女知道她的才情,並未質疑,隻帶著仰慕地問:“那些是女師所作的詩嗎?”
竇嬰面不改色地撒謊:“不是,這些是家裡寄過來的家書。”
又說:“我這兒沒有什麽事,你巡完就回去歇息吧。”
第二天,竇嬰去給西河縣主上課。
西河縣主說起下個月的乞巧節,韓王及王妃想邀她到王宅去。
竇嬰還沒應下,宜都公主便跑來邀她到公主府跟一眾公主一同穿針乞巧。
西河縣主的小臉氣鼓鼓:“十姐姐怎麽可以跟我搶老師呢!”
宜都公主掐了掐她的臉蛋,說:“你也可以跟我一塊兒去呀。”
竇嬰最終還是拒絕了宜都公主的邀請,答應了西河縣主到韓王宅去過乞巧節。
一來,公主圈的牽扯甚廣,說不定會跟郜國公主扯上關系。
二是韓王這些年沒有什麽在朝施展抱負的機會,是個閑王,跟西河縣主到王宅去拜訪並不算惹眼。況且她給西河縣主當老師這麽久,還沒有正式跟韓王妃見過面呢。
沒多久,京中的動向印證了竇嬰當初的猜測。
因前陣子在朝堂攪風攪雨,想要裁撤一千多位官員而引起眾怒的張相病重,而他在家養病期間也沒有閑著,向皇帝告發了禁衛將軍、左神武衛大將軍之妻出入郜國大長公主府的事。
多疑的皇帝立馬就懷疑到太子的頭上去,得李相為太子說話,最終只是將跟郜國大長公主往來的兩位禁衛將軍給調職了。
禁軍將軍改任太子詹事,朝臣們猜測皇帝是這個意思:你不是愛往太子跟前湊嗎?眼下滿足你。
左神武衛將軍只是妻子跟郜國大長公主往來,因而處罰沒有那麽嚴重,隻改任驍衛大將軍。
此事過後,長安的宗親權貴們往來都謹慎了許多。
好在這次乞巧節韓王及王妃並沒有邀請什麽文武官員及其家眷,隻把西河縣主帶回來團聚,還有見一見身為她女師的竇嬰。
……
沒有竇嬰的傳信,身在汝州的崔筠自然無法知曉京中事宜。
眼下她也無暇留心朝中發生的事,只因造紙的進度並不算順利。
以如今的造紙技術,一張紙從剝皮到加工為熟紙,大抵需要一年時間,因為很多工序都需要時間來使楮皮的纖維充分分解。有些對顏色有要求的紙更是在漂白這一工序上耗費更多時間——沒有化學漂白藥劑,只能通過不斷地捶打、暴曬,靠日光來漂白。注1
而張棹歌帶來的造紙技術則縮短了不少工序的耗時,加上崔筠這次造紙的目的十分明確,——印刷佛經來試探市場。——因此沒有特意去漂白紙張。
佛經用紙的顏色必須要淡黃色,如果是白紙也得在施蠟加工為熟紙前先將它染成黃色,又稱之為“染潢”。
沒有經過二次加工成為熟紙的楮皮紙,生產出來的生紙只能用於祭祀、酬神。注2
只要在“揭紙”這道工序前給它砑光,或施蠟,或塗膠,生產出來的熟紙既可以用於抄寫佛經,也能用於印刷。
從五月初開始砍伐楮樹、剝皮造紙,至今已經兩個多月,其中一個月時間都花在用石灰漿醃漚樹皮上。
醃漚過後還得放到河裡自然清洗石灰漿和雜質,然後切成小料開始舂成泥狀,最後再放入水中攪拌,靜置一夜後開始抄紙。
只是故林拿過來的紙並不能叫張棹歌和崔筠滿意,這些紙要麽又厚又硬十分粗糙,要麽紙料分布不均勻,顯然是抄紙的時候手法有問題。
畢竟大部分參與造紙的工人都是昭平別業的仆役,他們手法生疏情有可原。
張棹歌唯有讓他們多加練習,並親自抄紙示范。
雖然多年沒沾過這活了,但張棹歌在這方面顯然是有天賦的,抄出來的紙比完全新手的故林等人抄的紙平整勻稱了許多。
崔筠喜上眉梢:“大體方向是對的,只要個中工序再細細打磨,必能造出質量上乘的紙來。”
故林他們也十分高興。
不過張棹歌沒有說話,眾人的喜悅之情就稍稍淡了些。
“大郎?”崔筠看著她。
張棹歌在將已經壓榨掉多余水分的濕紙垛中的紙張一張張剝離掀開時,突然說:“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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