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棹歌隱約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他們,但想不起來了。
不過她本來也只是路過,想不起來就作罷。
這時,一個小女孩跑了過來,對他們喊:“阿娘、阿兄,回家吃飯啦!崔管事送了雞蛋來,阿娘,晚上能吃雞蛋羹嗎?”
婦人說:“雞蛋羹哪是這麽好做的,燙兩個雞蛋,你們一人一個。”
她看太陽已經西斜,便拿起扁擔準備把收到的苧麻給挑回去,結果她剛走出苧麻地,就看到了馬背上的張棹歌。
這個形象,婦人記憶再深刻不過了,忐忑不安地開口:“張、張將軍。”
張棹歌終於記起她是誰。
當初竇嬰和崔筠重逢沒多久,出門時遇到一個婦人帶著兩個孩子向杜媼討要錢糧,她當時還用弓箭嚇唬了杜媼來著。
這一大兩小 ,可不就是那母子三人麽!
“你是?”張棹歌並不清楚婦人的名字。
“妾林春,是崔家已故部曲李十二之妻。”
“哦。”張棹歌應了聲,並未有什麽表示,她走了幾步,又問林春之女,“崔管事是誰?”
她雖是問小女孩,但目光卻落在了林春的身上,後者的神情明顯有些緊張,說:“崔管事是內知崔青溪,妾以為將軍知曉。”
張棹歌還真不知道原來青溪姓崔。
不過這不是重點。
她說:“我已經解甲歸田了。”
林春這才反應過來,說:“嗐,瞧妾這腦子,讓阿郎見笑了。”
張棹歌見識過她討要錢糧時的撒潑打滾勁,笑了笑,問:“李十二故去後,你們便是以此為生?”
林春說:“不是,娘子仁厚心善,佃了幾畝田給妾,每年的夏秋只要收成的一成,余下的都給我們母子三人。”
崔筠對她們母子算得上是優待,很多部曲因此對她死心塌地,他們若是為了崔筠而獻出生命,崔筠一樣會如此優待他們的妻兒。
不過幾畝田的產出只能讓孤兒寡母三人勉強維持溫飽,想要讓日子過得更好,只能多謀一些出路。
比如農閑時就來這裡收野生的苧麻,可以自己製作衣服,也可以賣給崔家換取別的生活物資。
張棹歌說:“生活可有難處?我可以幫你們轉述給七娘。”
“多謝阿郎,暫時沒什麽難處。”
張棹歌不再多言,騎著馬回了昭平別業。
在門口,她剛好遇上回來的青溪,問了個意味深長的問題:“剛回來?路上怎麽沒遇上你?”
青溪一怔,說:“阿郎是去作坊尋故林了嗎?那與小的不同路。小的拿了些雞蛋去給去年亡故的部曲家裡,娘子曾囑咐要優待撫恤他們的遺孀、孤兒。”
“嗯,還是我家七娘有人文關懷精神。”張棹歌說著,溜達去找崔筠了。
她一見到崔筠便說:“我知道青溪與夕嵐之間出了什麽問題。”
崔筠茫然又好奇,見她不說,便放下筆,略無奈:“棹歌,你就別賣關子了,快些說。”
張棹歌附耳悄聲將青溪與林春之間的苗頭告知。
崔筠說:“我的確囑咐過青溪,這有什麽不妥嗎?”
張棹歌說:“不妥之處就在於,林春沒有坦白。林春是什麽人?當初杜媼拖著一點錢糧沒發,她便火急火燎上門索要,還不畏杜媼強勢與之扭打撕扯到一塊兒,她不是會吃虧的性子。但我問她有沒有什麽難處時,她隻說沒有難處,卻絲毫不提你囑咐青溪要優待她們母子的事。”
“難道她是什麽薄情寡義的人?非也,既然她感恩你佃良田給她卻只收一成收成,便不會不提你逢年過節讓人給她送東西的善舉。更何況,今日非年非節,青溪忽然給她送雞蛋,總得有個名目吧?沒有名目,而她又對青溪送去的東西照收不誤,說明她知道這雞蛋不是你吩咐送的。”
崔筠給底下的人發福利,總不會發幾枚雞蛋。
這雞蛋顯然是青溪自己的東西,要麽是底下的人孝敬給他,而他轉頭拿去補貼林春了。
崔筠垂眸沉思,須臾,發現張棹歌分析得頗為在理。
她歎氣。
都說人無完人,她沒指望機敏精乾的青溪成為一個挑不出一點錯處的聖人,但她沒想過青溪最大的問題竟然出在感情上。
至於林春,崔筠倒也能理解,畢竟李十二死後,她在不改嫁的情況下想要靠自己把兩個孩子拉扯成人著實有些艱難。
張棹歌說:“不過凡事不可妄下判斷,我這只是推測。”
沒有證據的事她一般不會說出來,可操心青溪和夕嵐之事的人是崔筠,她總得跟崔筠說一聲,至於真偽,就讓崔筠去查證吧。
崔筠目光幽怨地看著她:“棹歌可真會給我出難題。”
張棹歌毫無負擔:“你是一家之主嘛。”
“聽這話,你想當這一家之主?”
意識到崔筠又要“找茬”,張棹歌腳底抹油,開溜了。
第68章 夜聽
眼下昭平別業的事情多——九月汝州紙行開張, 重陽需要回鄧州祭拜先祖,停了一年的炭窯也得重新開工燒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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