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熙額頭青筋微顯,卻還是噤聲不出。
陳毅沒聽到答覆又吼了一遍:“你聽到沒有?立刻辭掉!當個官把你能耐的還敢教訓你爸了,我吃的鹽都比你吃的米多,什麽東西!”
內心好像有種欲望橫衝直撞就要衝出枷鎖,那是原本被鎖在內心深處的瘋狂,主人一直用理性和教化把它死死鎖在心底。
明明只剩灰燼如今一把邪火使它不斷膨脹強大。原有的理性被擠壓地快蕩然無存。
“知道了。”陳熙左手迅捷地握住顫抖的右手。
“學習學成這樣,你不嫌丟臉我還嫌丟臉。”電話那頭的陳毅又開始絮絮叨叨。
陳熙內心不禁冷哼,到是礙著您顯擺了,沒有我的成績,您竟然是什麽都拿不出手。
“你下回要是還考成這樣就該把自己頭往水裡扎,讓自己清醒清醒,現在離高考都多少天了。你要是能讀就讀,不能讀趁早給我滾出來打工!就不是塊讀書的料!”
“不要再給我施壓了。”陳熙上下牙在打顫,胸腔被什麽堵住呼吸都極其困難,心口被無形的雙手肆意擠壓揉捏。
“我給你施什麽壓力了?說我施壓?我讓你考年級第一了嗎說我施壓?”陳毅立刻開始嗷嗷叫,陳熙幾乎都能想象到電話那頭的他指定氣地跳腳。
她不想再忍了,心情本來就鬱結,陳毅還非要上趕著添柴加火。
十七歲的陳熙一字一句地說:“你再向我施壓,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電話那頭愣了一秒,陳熙以為能暫時緩住一兩個月,卻聽陳毅咬牙切齒地罵道:“跳啊!你跳啊!翅膀硬了敢威脅你老子我了!”
“你別把臉丟在成陽,我給你買車票到這兒來跳!這兒樓高。你來這兒,你看我不打死你!”陳毅恨得磨牙吱吱響,一瞬間他是真的動了想要打死陳熙的念頭。
孩子叛逆就該打,就像陳熙小的時候,無論做什麽只要忤逆了他抽打一頓就會哭著伏在地上求原諒。
陳熙十五歲後他沒怎麽動過她,沒想到這兩年把她慣地還會威脅自己了。
“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好像內心最後恪守的線瞬間崩掉,深處的邪霧迅速擴散遊走在體內,對死亡的欲望不斷扭曲叫囂張狂。
陳熙的一雙杏眼早已沒有往日的亮麗,只剩下一潭死水。
怎麽死都是死,讓陳毅打死還能讓他背上殺子的罵名,到也不是太虧。
反正自己幾乎遭遇的所有痛苦都是陳毅直接或間接導致的。這樣想,陳熙嘴角竟勾出一抹笑意,眼裡顯現幾分大仇得報的興奮與瘋狂。
“車票是幾號的?”陳熙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牆,聲音不複平常的清麗柔和,冷冽肅殺地宛如被人奪舍。
陳毅被嚇到了,他只是說氣話想嚇唬陳熙,沒想到陳熙竟然順著他的話走,直覺告訴他陳熙現在不正常。
“你是不是有病?”
“對啊,”陳熙靠在牆邊,一個人在黑暗中平靜地答道:“我是有病啊,抑鬱症,很長時間了。”
“瞎說什麽,小孩子哪來的抑鬱症?”陳毅說話舌頭都在打結。
“抑鬱症在我們這個年齡段很常見啊,我有兩個學妹她們就是抑鬱症啊。”那兩個患病的學妹還是陳熙放學聽前面的學生聊天說的。
“你們學校有很多這樣病的?你們那什麽學校把學生都逼瘋了?”
陳毅的關注點總讓陳熙感覺好笑。
她沒有理會陳毅的喃喃自語,繼續說道:“我的老師跟我說,陳熙,你不快樂。身邊人也說陳熙你怎麽總是皺著眉頭?我也想快樂啊,可是我快樂不起來啊。”
平仄結合,陳熙低聲說話就像朗誦詩歌一樣緩緩動聽。
把手機換到左手,陳熙眉眼彎彎,嘴角的弧度甜蜜的剛好:“爸,您說我為什麽不快樂?”
“我……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不快樂?我……我又不在你身邊。”陳毅這時說話卻支支吾吾。電話裡的陳熙不再是他熟悉的女兒。
“我又不是只有這兩年不快樂。”陰鬱纏繞在陳熙眉間未曾揮散,她不快樂很多年了。
陳毅有些心慌,不敢再刺激陳熙也不敢再往下談下去。
“時間不早了,你快洗洗睡了,別一天到晚想有的沒的。”
陳熙的睫羽往上撲扇,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她還沒講到關鍵處呢。
“知道了。”陳熙手指微蜷,眉眼低垂,終究還是沒繼續追問下去。
電話那頭猛地掛斷,陳熙靠著牆慢慢滑落下來,屋內漆黑一片,她摁下手機的熄屏鍵,四面八方的黑暗向她襲來。
人在黑暗之中感官變得無比靈敏,陳熙能聽到心臟穩定的跳動。
入秋的地板是冰涼的,陳熙一直坐著倒也覺不出冰涼。
難過嗎?可是哭不出來。
陳熙抬起發澀的眼睛,輕輕歎息,嘴角上揚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實在抱歉啊,陳熙,任務失敗,你又要在這人世間繼續苟延殘喘地熬下去。
熬到什麽時候呢?熬到沒有牽掛的時候大概就可以不顧身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了吧。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陳熙慘白的臉上。無助絕望悲傷厭世,這些都在一張十七歲的面孔顯現,只有月亮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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