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祁騎著踏燕走來,“本王看君侯的心情也不錯,還能跟一頭牲畜罵架。”
眼不見為淨,劉元喬換了個方向繼續趴著。
“君侯不下馬走一走?”燕祁問道。
“不了。”劉元喬此刻雙腿發軟,內側火辣辣地疼,她怕自己下了烏山就爬不上來了。
“君侯隨意。”燕祁翻身下馬,巴彥和孤臣跟在她身後,三人一起往盆地深處走,身影越來越小。
劉元喬不敢下馬,又不敢騎著烏山去別的地方遛彎,只能待在原地等他們。她維持著伏在馬背上的姿勢,摸了摸烏山的鬃發,“你說,吾為何要自討苦吃?”
看著群山疊翠,她想起了遠在山那頭的滎陽王府。
也不知道父王母妃現下如何了?她下藥的時候把握著量呢,應該在她走後不久,人就能醒過來。
他們醒過來以後發現自己自作主張代兄出嫁,又會是怎樣的反應,怎樣的神色?
還有她阿兄劉元嘉,她替了他的身份出來,那麽留在王府的他就只能用她的身份活下去了。阿娘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一定會將阿兄禁足在府內,這對她那個三天不出門惹事就渾身難受的阿兄而言,恐怕是生不如死。
哎,她又比他好多少。她自己的處境還不如阿兄呢!
至少阿兄在府內用不著受她現下所受的苦。
好疼啊。
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劇烈疼痛感從身體深處陣陣浮現。
怎麽會這麽疼……
意識模糊間,她感到有人靠近,那人的手貼近她的臉,她覺察出了對方的手指上戴了一截扳指。
“王汗,吾困了。”她有氣無力地抬起手揮了揮手,然後一手抱住馬鞍,一手蓋在自己的額頭上遮擋日光,居然就以一個無比詭異的姿勢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人已經回到了馬場。
“君侯醒了?”燕祁縮回自己的雙手,“既然醒了,就自己下馬吧。”
劉元喬恍恍惚惚地看著燕祁,她覺得自己失去了部分記憶,她不是在山谷裡一邊休息,一邊等燕祁嗎?怎麽一睜開眼,就到馬場了?
她眼前閃過燕祁剛剛縮回去的雙手,腦中警鈴大作,急忙拽著身上的披風將自己裹緊,“吾怎麽回來的?”
“烏山將君侯馱回來的。”燕祁單手叉腰站在馬下,“君侯還能自己下馬嗎?”
“哦。”劉元喬踩著馬鐙顫巍巍地從馬上爬下來,燕祁幾次想要相助,都被她躲開了。
踉蹌了幾步,終於站定,劉元喬狀似無意地問道,“吾記得自己伏在馬上休息,王汗回來時怎麽不叫醒吾?”
燕祁盯著劉元喬看,一眼,兩眼,只看了兩眼,然後轉頭進帳去了。
這算什麽?
燕祁高冷的背影讓劉元喬直皺眉。
巴彥走過來偷偷問劉元喬,“君侯難道不記得王汗喚你時,你說了什麽嗎?”
“王汗喚過我?”劉元喬一丁點印象都沒有。
“當然,王汗還以為君侯哪裡不舒服,正想查探,就被抬手打在了額角,君侯還說,‘王汗,吾困了’。”巴彥學著劉元喬的神態語氣給她還原了一遍當時發生的事,“然後君侯就睡過去啦,王汗隻好牽著烏山,將君侯帶回來。原本我們跑馬的話,半個時辰就能跑回來,可因為君侯睡著,無法跑馬,便只能走回來。”
巴彥對不能跑馬回來頗有微詞。
劉元喬:“……”
她一掌拍在了燕祁的額角?!
“那什麽,”劉元喬左手按著右肩,轉了轉胳膊,“今日陽光明媚,吾又睡了一覺,哎呀,這個肩骨怪僵硬的,吾就不進帳了,吾去曬曬太陽,順便活動活動筋骨。”
“哎君侯你去哪兒?”巴彥在身後問道。
“放心,吾哪兒也不去,就在前頭。”
燕祁的臉色不太對勁,她還是離遠些好。
乾武帝賜婚的旨意下到梁府後,梁昭儀專程出了一趟宮。
梁少姬早知姑母會來,一早便在自己的屋中等候。
梁昭儀走到門口,一陣春茶的清冽香氣悠悠從屋內飄出。
“少姬好興致,一早便在煮茶?”梁昭儀抬手揮退女婢,獨自一人跨入屋中。
梁少姬起身見禮,“是姑母最愛的‘三月雪’,來嘗嘗少姬煮茶的手藝?”
“‘三月雪’,”梁昭儀在長案對面跽坐,“是有些日子未曾喝過了。”
細陶製成的煮壺未曾修飾花紋,壺口正往外散著熱氣。
梁少姬手執長柄杓器,淺淺舀了一杓茶湯,緩緩注入梁昭儀面前的陶杯中,梁昭儀低頭用手輕輕在杯口上方扇了扇,茶香愈加濃烈。
“氣清,不錯。”梁昭儀拿起陶杯細細飲了一小口,詫異地看向梁少姬。
“姑母覺著,少姬煮的茶可還能入口?”
陶杯碰到榆木的長案,發出一聲鈍響。
“你學得很好,”嫋嫋水霧背後,梁昭儀斂起沉沉眸光,“只是有一處瑕疵,若不解決,便如白絹點墨,終是美中不足。”
梁少姬虛心俯首,“請姑母賜教。”
“你烹茶用的水,時辰,茶器乃至手法,都無可挑剔,唯有一點,你這‘三月雪’,非渝州的‘三月雪’,不過,”梁昭儀話鋒一轉,“這渝州三月雪難得,每歲就那麽點量,絕大部分都入了宮,外頭極難尋見,因而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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