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王妃思忖片刻,“那去請翁主去吧。”
劉元喬聽聞太子妃請自己前往元極殿也是一驚,太子是她阿兄,太子妃便是她堂嫂,可是她同太子妃一點也不熟悉,太子妃受封儲妃四年,她卻只見過她兩回,說過一句話。
並非劉元喬刻意避著她,而是這位太子妃殿下身子不好,極少出現在人前,即便是正旦的闔宮夜宴,太子妃也不出席。
按說太子妃是未來皇后,是大魏除皇后之外的頭一等命婦,依照前幾朝慣例,若皇后離宮或薨逝,中宮無人的話,太子妃可攝后宮事,但是去歲王皇后離宮,乾武帝將后宮權柄交給了梁夫人,也不降任於太子妃,可見他對這位儲妃並不看重。
不看重,是因為這一位封得荒唐。
太子妃姓鄭,非世家大族出身,其父是滎陽國下州一九品治農小吏,五年前乾武帝巡幸滎陽下榻離宮,滎陽國治下上至國相,下至小吏,都依禮覲見。乾武帝在離宮大宴滎陽國臣,當時還是禦史大夫的蔣名仕受人之托,於乾武帝酒酣之時將話題引到了太子已到婚娶之年一事上,他原是想借乾武帝禦口下詔采選太子妃,趁機將受托之人的嫡女塞進備選名錄,結果弄巧成拙,乾武帝說“滎陽多好女”,直接在宴上命滎陽國臣諸女覲見,於是就這麽當場挑中了鄭氏女鄭媞。
其實也不是挑中,而是隨手往烏壓壓的女眷裡一指,群臣順著乾武帝的那根手指看過去,盡頭就跪著鄭媞。
當時的丞相還是湯籍,湯籍無論如何都不能夠讓一國太子的婚姻如此兒戲。且不說鄭媞家世如何,更重要的是人品不知,太子是儲君,太子妃是未來國母,隨手指婚未免太過草率,湯籍當場直言進諫,乾武帝早對湯籍不滿,見他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留,原先還只是口諭,當下便命人起詔書。
君無戲言,鄭媞就這麽成了太子妃。
俗語有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是鄭媞這個太子妃並未給家族帶來什麽榮耀,她是乾武帝醉酒後與群臣針對下所指,乾武帝不想見她,太子對她也是淡淡的,她受封太子妃後不滿一年,其父便被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彈劾致仕帶著一家回鄉務農。
鄭媞並未求情,也未怨懟,本就不多出現在人前的太子妃更加深居簡出,甚至連正旦宮宴也不參與,久而久之,大家都快忘了太子還娶了這麽一位太子妃。
劉元喬被宮人引著走在曲折的宮道上,她心中疑惑叢生,“你是太子妃身邊的宮人?”
引路的婢女沉穩地回答,“稟翁主,是。”
“那太子妃有沒有說請吾前往是何事?”劉元喬問。
婢女誠實地說,“婢子不知,殿下隻說請翁主前去。”
殿下?劉元喬琢磨著這個稱呼,元極殿中能稱殿下的可有兩位,莫非是她太子阿兄假借太子妃的名義請她前往?
如果當真如此,那麽她大約知道是為什麽了。
然而事情出乎劉元喬的猜測,請她去的,還真是同她只有過兩面之緣的太子妃阿嫂。
“請太子妃殿下安。”劉元喬規規矩矩地行了禮,余光止不住亂瞥。
太子妃病怏怏地靠在上首的榻上,微微笑了笑,“太子殿下不在。”
劉元喬露出被人識破之後的尷尬神色,抬頭看向太子妃,“殿下宣召臣女,可是有事?”
太子妃看了面前替她捶腿的婢女一眼,婢女立刻起身帶著殿中其余人等退下。
一個眼神,令出即行,劉元喬不禁重新審視起她的這一位太子妃嫂嫂。
太子妃似是未曾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掩著帕子咳嗽幾聲,問道,“阿喬前來長安,可還適應?”
這話問得蹊蹺,長安這塊地兒,劉元喬年年都來,幼時還在太學讀過一段時間書,談何適應不適應?
不等劉元喬開口,太子妃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去歲長安夏熱冬寒皆是以往沒有過的,這才轉暖,阿喬還是要多著衣裳,可別染了風寒,那昆明池邊風大,阿喬就別去了。”
一番話說得雲裡霧裡,劉元喬就聽明白了一句,“別去昆明池。”
可是為什麽不能去昆明池?太子妃又怎麽知道她有可能去昆明池?
正想問,已經喚了人進來擺膳。
“阿喬舟車勞頓,還未來得及歇息便來探望吾,吾若讓阿喬空腹回去,恐讓人詬病東宮不知禮儀,粗茶淡飯,阿喬且將就著用一用吧。”太子妃被婢女攙扶著起身,毫不避諱地當著劉元喬的面換上了外裳,一頭烏發用銀簪松松挽住,不施粉黛的臉上看著格外憔悴。
“吾這病軀,阿喬可別覺得冒犯。”太子妃在上首的案幾後跽坐,也是怪得很,明明她從裡到外都是一副時日無多的模樣,可跽坐時身子卻穩得很。
劉元喬心中疑竇叢生,卻不能問,隻得按著性子用完晚膳。
食不知味地吃完,太子妃又留她說了會兒話,無非就是問滎陽好不好之類的,劉元喬這才想起太子妃的父親從前是滎陽小吏,她是滎陽人。
太子妃今日實在奇怪,劉元喬打定主意等回了長春殿一定要向父王問一問太子妃家中之事。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太子回來了。
劉元喬起身告辭,劉遂淡淡應了聲,隻叮囑她路上當心。
離開時劉元喬悄悄回頭望了一眼,她那太子阿兄正偏頭看著太子妃,神色冷淡,但是二人一同站在燭光旁的畫面,卻十分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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