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燕祁開口,她就自顧自地回了營帳。
燕祁盯著劉元喬的背影看了會兒,問巴彥,“錫善那邊可有消息了?”
“暫無。”
燕祁冷哼,“垂死掙扎。”
巴彥選擇閉嘴。
回到側帳之中,劉元喬慢條斯理地解下披風洗漱,而後換上寢衣,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
不能怪她疑心重,實在是劉遂的行為過於冒險,當著燕祁的面就敢給她傳遞東西,萬一被發現了……
所以她只能先演一回無事發生。
外頭靜悄悄的,燕祁似乎並未派人前來暗中監視。
劉元喬吹滅了燈火,走到帷幕旁,將帷幕打開一條縫隙,借著透進來的為數不多的銀色月光,她看清了絹信上的字。
是劉遂的字跡。前太傅曾以一手方正的篆書名動天下,劉遂的一手好字又是前太傅手把手教的,一般人寫不出這份遒勁,所以劉元喬敢肯定,這是劉遂親手寫的。
信上只有六個字:“人已至,待歸位。”
沒有前因,沒有後果,更沒有起承轉合,沒頭沒尾的六個字令劉元喬費解。
“人已至,待歸位。”劉元喬一邊往床榻走去,一邊在心裡默念這六個字,倏地,她明白了什麽,頓時心跳如雷。
劉元喬深吸一口氣,一頭扎進棉被中,將自己從頭蓋到腳,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自己亂如鼓點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明顯。
不行!
劉元喬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地上。
地上不知什麽時候鋪上了一層毛裘,赤腳踩上去,像踩進了一團棉花中,一點也不冷。
可是劉元喬的背上因為劉遂送來的六個字驚出一片冷汗。
她三步並做兩步跌跌撞撞,摸索著尋到案幾前,不顧杯中的水是涼的,拿起它就往口中灌,渴望以此來平複自己的心跳。
數九寒天裡,半杯冰冷透骨的水下腹,劉元喬冷不丁抖了抖。
一連串的動作將早已熟睡的八兩驚醒,“嗷嗚~”八兩睜開綠光幽幽的雙眸,準確地走到劉元喬身邊,朝她懷裡拱了拱。
劉元喬一隻手搭在八兩的後脖頸上,輕輕說道,“噓!別出聲!”
稍稍平複了心跳,眼睛也逐漸開始適應黑暗,劉元喬展開被掌心的冷汗沾濕的絹信,確認了一便上面的字跡。
確為“人已至,待歸位”。
短短六個字,暴露了太多的東西。
劉遂知曉了她替嫁之事,這是在白日的宴會上她就有所懷疑的,此刻得到了證實,她反而沒那麽慌了。
令她心驚的,是這絹信中透露的另一個信息:她阿兄劉元嘉來了,且就在附近,正等待時機與她換回身份。
從滎陽至圖勒何止千裡,劉元嘉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了幫手?他怎麽來的?究竟還有多少人知曉她替嫁的事?
除此以外,劉元喬想到另一件事。
絹信既由劉遂送來,那便意味著劉遂入了局,無論他對此事參與了多少,若有朝一日東窗事發,劉遂他必然逃脫不了。
劉元喬對長安的局勢知道的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劉遂這個太子本就當得危機四伏,如今湯相又致仕還鄉,恐怕他更是舉步維艱。
對劉遂而言,最聰明的做法便是當做不知道,不參與,可他偏偏替劉元嘉送了信。
劉元喬暗歎一聲,劉遂上了他們滎陽王府的船,倘若她那位皇伯父知道了,隻這一件事,便可立時廢了他。她這位阿兄並不是傻的,那便只能是將個人得失置之度外了,這一點同她皇伯父一點也不相似。
她皇兄攤上那麽個父皇是倒了大霉,而她和劉元嘉能得著這麽一位皇兄,算萬幸了吧。
劉元喬摸到床榻邊,從棉被中取出一隻腳爐,打開腳爐將絹信塞了進去。
碳光映紅了劉元喬的臉,她看著絹信上的字跡一點一點化為灰燼,心像是被燒穿成了兩瓣,一邊一個立場。
左半邊的心告訴她,“為了大局,你理應換回來”,右半邊的心又陰測測地問她,“你甘心嗎?”
換回來,各歸各位,燕祁就永遠不會知道,披著一身嫁衣,跋山涉水前來嫁他的是劉元喬,不是劉元嘉。
懷中的八兩已經被困倦催使著闔上了綠眸,劉元喬伏在榻邊,輕聲問道,“八兩,你願意同吾回大魏嗎?”
回答她的只有暗夜中均勻的呼吸聲。
“哎……”
一聲歎息在寂寥的營帳中劃過。
春蕪在前來雪沁原的路上出了點意外。
其實並不能算是意外。依照燕祁的命令,前往王庭的士兵接到人後,立刻兵分兩路,一路正常護送左谷罕,另一路輕車從簡、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帶著春蕪前往雪沁原大營。
這麽一個跑法,連經年征戰的士兵都受不住,跟遑論春蕪這樣的閨中女郎。
於是春蕪進入康城稍作休整後,一病不起。
護送的人沒法子,再這麽趕路人還沒到雪沁原恐怕就沒了,他們只能先派一人去給王汗送信,征求王汗的意見,看能不能讓人在康城修養一段時日。
巴彥接到消息後,在主帳外足足猶豫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將信送進了帳。
“病了?”燕祁滿目懷疑,“本王不是下令隨行帶一個醫師嗎?有醫師的照料,怎麽會一入康城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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