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劉遂被乾武帝指派到各地巡視,留守京中一直不就藩的同昌王炙手可熱,劉鏢便有心押寶,不過這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
今歲劉伉離京之前曾暗中同劉鏢見過一面,離開時劉伉說了一句“長沙王靜候佳音”,便將劉鏢徹底拉上的賊船。而後劉鏢趁著與羽林軍換防的那一日,協助劉伉徹底佔據禁中,因有天子與太子在手,羽林軍也好,朝中百官也好,都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佔據禁中後立刻派人前往南陽與同昌調軍,同時逼迫乾武帝在誅殺劉遂傳位劉伉的詔書上蓋章,可誰知傳國玉璽竟在虎賁軍的嚴防死守下不翼而飛,至今沒有找到。
太子與身懷有孕的太子妃不死,乾武帝又堅持不下廢立詔書,劉伉的登基之路便隨時存在變故,蔣名仕的出現恰好為劉伉解決了他目前最棘手的問題。只要劉遂以及鄭媞一死,乾武帝再無其他選擇,除非他想將皇位傳給滎陽一脈。
蔣名仕主動請纓,劉伉命劉鏢全力配合,劉鏢便親自帶了一隊虎賁軍送蔣名仕前往東宮。
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不應當在白日進行,而應當借著黑夜的遮掩實施。
鴆殺儲君和儲妃這種事,劉鏢不願參與,到了東宮門口,劉鏢說,“丞相,臣就送您到此,您進去吧,有事兒命人傳喚一聲。”
“那也行,”蔣名仕善解人意,不願勉強,“那一會兒事成,還得校尉你這邊派人運送。”
運送什麽,劉鏢知道。
蔣名仕進入東宮這一段時間,劉鏢盡職盡責地守在宮門前,“這幾日你們辛苦,等事成之後……”
劉鏢還沒來得及說完,忽然東宮的西面火光衝天。
“哎,校尉,成了成了,”蔣名仕匆匆跑出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你快讓人進去……咦,那是什麽?”
蔣名仕顯然也看到了火光,“哪裡失火了?”
劉鏢拱衛禁中,對皇城的每一處宮殿的位置都很熟悉,他回答得沒有半分遲疑,“儀正殿。”
“儀正殿?!”蔣名仕心道不好,“那皇后殿下……”
“丞相,東宮這裡余下的事就交給您了,”劉鏢大手一揮,就想帶人離開,被蔣名仕攔住,“唉唉唉,校尉,裡頭的人怎麽辦?”
劉鏢沉吟片刻,點了兩個人,“你們兩個留下聽丞相調派,其余人隨本校尉去儀正殿救火!”
“好好好,”蔣名仕點頭表示同意,“校尉趕緊去吧,如今天干物燥的,可別連累了其他的宮殿。”
劉鏢一走,蔣名仕立刻吩咐留下的兩名虎賁軍,“快進去將人轉移!”
人出了東宮,兩名虎賁軍按照蔣名仕的吩咐,要立刻將“屍體”扔去郊外的亂葬崗,蔣名仕因為急著入宮打探儀正殿的情形,便讓與他一同去東宮的安平監督虎賁軍。
到了亂葬崗,安平指揮虎賁軍將人放下,“你們快些回去吧,儀正殿那裡怕是棘手。”
“那您?”
“我一會兒獨自回府,有勞二位了,馬車你們駕走吧。”
兩名虎賁軍連連道謝,駕上馬車立刻就往城中趕。
人一走,早就隱在暗處的劉元嘉和董華妍立刻走出來,安平催促,“天快亮了,趕緊將人運上車,升雲觀那裡老師已經安排好了,你們立刻就走!”
劉鏢到達儀正殿時,火勢早就止不住了,滅火救援的宮人和士兵根本靠近不了儀正殿,一群人只能不遠不近地看著火勢乾著急。熊熊烈火中,王皇后頭戴大冠,身著禮服,站在儀正殿的屋梁上,如一隻淬火的鳳。
從當太子妃起,王皇后就一直式微,先後被傅夫人、梁夫人兩位寵妃打壓,以至於許多人都忘了這位皇后姓王,出自那個比劉氏皇族還要源遠流長的汾原王氏【1】,此時此刻,她站在火中,眾人才依稀感受到來自汾原王氏的風骨。
劉伉急急忙忙地走來,看見王皇后站在屋梁上,氣急敗壞地問,“怎麽回事,宮人怎麽當值的?還不快上去將皇后拉下來!”
“是,”劉鏢奉命帶著幾名虎賁軍往前衝,卻又被火勢逼退。
站在殿梁上的王皇后目光清明地看著底下忙碌的宮人,焦急的王侯,忽然發出了笑聲,眾人不明所以,驚悚地看向她。
迎著眾人或疑或懼的目光,王皇后高聲吟誦道,“乾封元年,六月既望,朕與伯堯於竹下清談,興盛之際清風驟起,竹音潺潺,伯堯謂之君子之音,而朕以綠竹猗猗喻之伯堯,天降汾原王氏於魏,朕心甚慰,作《淇奧賦》【2】嘉之,其辭曰‘玉出於昆山兮,千煉以為佩,竹生於凡土兮,風擊成玉音,君子喻以淇奧兮,玉心塑竹骨……’”
蔣名仕急匆匆趕來,正正聽見那一句“君子喻以淇奧兮,玉心塑竹骨”,他腳下一頓,趕緊告訴劉伉,“王上,皇后殿下在吟誦高祖皇帝寫與汾原王氏的《淇奧賦》。”
伯堯就是那一代王氏家主的字,汾原王氏與別個地方豪強不同,他們家族甚大,但家規嚴苛,從不欺負鄉裡,常常樂善好施,是清流一派,高祖曾讚其“雖非孔孟之嗣,然君子之風不遜,”並得高祖一篇《淇奧賦》和刻有“懷玉淇奧”四字手書的石碑相贈,那石碑一直立在汾原王氏的宗祠旁,用來激勵後世子孫,而王皇后選擇在此刻吟誦《淇奧賦》,其意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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