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松衡停下行禮。
梁夫人頷首,“國師慢走。”
宣政殿中溫暖如春,靜靜地散發著龍涎香的香氣,梁夫人的衣裙劃過一室的香氣,飄到了乾武帝身側。
乾武帝正在讀經,寫滿經文的冊子旁還有一隻空了的漆盒。
梁夫人將書案上的雜亂的竹簡木牘一一擺放整齊,“妾來的不巧,想來陛下已經服過今日的丹藥了。”
乾武帝擱下筆,伸展了一下胳膊,“松衡真是個奇人,那丹藥有奇效,朕服用以後便覺神清氣爽,哎,”言語間乾武帝嗅了嗅,“今歲的‘塞上雪’到了?”
“陛下慧眼,才送至妾殿中的,妾不過摸了摸,陛下就能聞見了。”梁夫人將摩挲過“塞上雪”的手伸至乾武帝面前,誇讚道,“今歲‘塞上雪’的香氣可比往年的都要純,可見關隴那邊是用了心的。”
“嗯,”乾武帝握在梁夫人的手,輕輕一拍,“關隴王今年乾得不錯,護邊有功,待過些日子他回京述職,朕會重重賞他!”
“說到諸位王上回京,妾今日忽然想起一事,”梁夫人從袖中抽出一方木簡,“陛下請看。”
乾武帝疑惑地打開,看了幾行問道,“這不是去年宮宴的章程嗎?”
梁夫人粲然一笑,狡黠地看著乾武帝,“是啊,這是去歲的,今歲的正旦宮宴,還沒個主意呢!”
乾武帝恍然大悟,抬手虛點了點梁夫人,用縱容的口吻說道,“你啊,這是暗示朕該將皇后請回來。”
“陛下聖明,年末宮宴向來都是皇后殿下操持,妾不會,”梁夫人“哀求”道,“陛下就體諒體諒妾吧,妾都替皇后殿下管了那麽久的宮闈內務,眼下快到年關了,總該給妾休個沐吧。”
乾武帝假意不允,“皇后是為太子離京去祈福的,如今太子還未回來,皇后十有八九是不願回的。”
“太子殿下今歲不打算回京嗎?”梁夫人詫異地問。
“他是自請去的朔谷,”說到劉遂,乾武帝臉上的笑立刻就消失了,“說什麽要防著圖勒勢大,”乾武帝冷哼,“還不是眼睜睜看著燕祁王攻下了北圖勒!”
“陛下息怒,”梁夫人急忙安撫道,“太子殿下也是剛去的朔谷,因為不熟悉軍務,有心無力也實屬正常,何況,太子殿下也並非一事無成啊,殿下可是為陛下帶回了平州城的。”
然而梁夫人的一番安撫並沒有令乾武帝展顏,反而使得他的臉色越發難看。
“妾失言了,請陛下恕罪。”梁夫人雙手交疊於膝前,恭順地垂首請罪。
乾武帝急忙雙手扶起梁夫人,“你這是做什麽,朕何曾責怪你了,況且,你說的是實話。”
“陽夏三州啊,我大魏的心病。”
“而今他輕易便能取回平城。”
“這無論是先帝還是朕,都未曾能夠辦到的。”
這一句話,乾武帝說得頗為不甘願。
“你提醒了朕。”
乾武帝將經文放置一旁,取了一襲空白的絹帛,梁夫人察言觀色,連忙為他研磨,乾武帝提筆,在絹帛上寫下“吾兒”二字。
梁夫人心中嗤笑,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陛下是要給太子殿下寫書信?”
“年關將至,一家人總得團聚不是。”
心中有了決斷,乾武帝的“家書”一氣呵成,寫成後,便立刻命人加急送了出去。
燕祁拔營後不多日,劉遂便收到了長安的“家書”,隨家書一起來的還有好幾箱賞賜。
劉遂合上絹帛,面色凝重。
家書上洋洋灑灑一堆字,總而言之就是兩個字,“回京”。
“殿下,陛下何意?”羅英緊張地問。
底下的人正在清點禦賜之物,其中有一樣不同尋常的玉環,被檀木盒單獨裝著,底下的人不敢擅動,便呈給了劉遂。
“看見沒有,”劉遂指著玉環,“陛下賜‘環’【1】,你說何意?”
羅英有些不舍,“殿下這便要離開了?”
劉遂歎道,“孤來朔谷本是為了節製圖勒,可在種種形勢的推動下,還是令燕祁王一統了圖勒,孤當初用來說服父皇的借口早成了一紙空談,父皇是不會再讓孤繼續留守朔谷的。”
“殿下此刻回京,是否會……”下面的羅英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二人都明白是什麽意思。
在朝臣心中,劉遂未能節製南圖勒,卻帶回了平州城,也算功過相抵,但是乾武帝可就不這麽想了。
劉遂清楚地知道,乾武帝急詔他回京,並不是因為他未能阻止圖勒一統,應當說乾武帝是慶幸他沒有能夠阻止的,而壞就壞在,他帶回了平州城。
為人臣者,最忌功高蓋主,尤其是他父皇那樣的君主。
在從燕祁手中接過平州堪輿圖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但是當時的情形下,他不能不接,不接,便是間接告訴燕祁,他相助於他是另有原因。
羅英似乎慢慢接受了劉遂即將離開的事實,“殿下打算何時啟程?”
“父皇令孤速歸,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孤就該離開了。”劉遂答道。
“殿下這一走,不知臣與殿下何日才能再見。”羅英惋惜地說。
“總會有的。”劉遂看向窗外,朔谷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
此來朔谷,他是想要阻止圖勒一統,可人在親眼見過一些東西後,想法也會隨之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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