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胎貼著路邊石打了個急彎,艾唯側身一把扶過方向盤,車廂晃動中一滴冷汗從她的下巴甩落。洛斯的失態隻持續了一秒,她立刻調整好狀態將車停在了路邊,艾唯才松開了手,拿過洛斯的通訊器,語氣波瀾不驚:“那是誰。”
“現在,定位澤拉的通訊器。”
趁她與安吉麗塔周旋,洛斯訓練有素地聯系了總部,她說這話時面沉如水,指甲卻深深陷入方向盤的皮質盤套中,竭力壓下嗓音,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一絲顫抖——哪怕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她也更願意接受“安吉莉亞撿或者偷走了澤拉的通訊器”這種可能性。
但這不過是自我欺騙而已。
通訊器對面,安吉莉亞安靜了兩秒鍾,笑道:“好久不見,艾唯。你聽起來狀態很差,怎麽,近日疲於奔命,心力交瘁?”
“這是在自我介紹嗎?怎麽,原來洛長官的那一槍並不是擊中了你的腹部,而是大腦。”開始起效的興奮劑讓她心率異常,眼皮神經質地不停抖動著,艾唯拇指抵掐著食指關節,沒讓嘴角的抽搐蔓延進聲音中,“你不告而別的時候,想過能與我再見嗎,柏莎夫人?”
“當然,艾唯。”安吉莉亞溫聲回答,“離開盧港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這語氣絕對不在長輩與晚輩交談的正常語氣范圍之內,尤其電子設備讓她的聲音染上了絲絲電流聲,在一方狹小安靜的空間中格外詭異,洛斯聽著總部的同事們的反饋,焦急的同時感到後背發涼。
遠距離追蹤信號,會有幾分鍾的延遲……對現在的局面來說,最有效率的選擇是等在原地,她飛快地過了一遍可以抽調的人手,安排人在秦月姝常去的地方搜尋,提到貧民區時,看了艾唯一眼,後者目光一垂,洛斯會意,低聲吩咐下屬:“躲著點人,別打草驚蛇。”
“洛斯薇爾……抱歉,洛斯長官,”可惜安吉莉亞還是聽見了她的聲音,“你搭檔對你還不錯。哦對了,你不是懷疑機情局內部有內鬼嗎?我已經替你解決了,現在,你暫時可以不用擔心這件事了。”
這話的深層含義不言而喻,洛斯死死攥著方向盤,指節泛起了白色。
藥物的不良反應在她身上格外嚴重,艾唯按了按跳動的眼皮,按照常理,她現在該勸一句“安吉莉亞說的話一句都不要相信”,但此刻她實在沒有心力——她笑了笑:“怎麽,顧左右而言他,你不會是在生我的氣吧?氣我們把你逼到絕地,就這樣口不擇言?”
“那倒不是,只是好奇而已。你可是艾唯,憑著一腔熱血,你可以無所不能——”安吉莉亞拖著長音,忽然話音一轉,“你可以找到我,殺了我,但你無法做到阻攔秦淮自己選擇死亡。”
艾唯的下頜線瞬間繃緊了。
“你以為你真的拉住她了嗎?”就算無法見面,安吉莉亞也像能看見她的反應似的,愉快地笑著,“艾唯,你還不足以讓我生氣。”
“洛斯,四分鍾。”同事說。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漫長的一分鍾,說是度秒如年也不為過,可聽了安吉莉亞的話,艾唯竟然笑了起來,她遮著自己的眼睛,仰起頭,肩膀不住地聳動,整個人笑到抽搐,數十秒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竟然不知道你也會這麽天真……安吉莉亞,你知道嗎,人越是欠缺什麽,就越是會強調什麽,‘一腔熱血’……你知道什麽叫‘一腔熱血’嗎?”她按著眼角,揩去了笑出的眼淚,眼眶泛起的紅色蔓延向裡,直到眼中慢慢泛起血絲,如同在哭泣,聲音卻異常平靜。
“知道你為什麽會被洛斯打中那一槍嗎?別因為自己大腦的天生殘疾而沾沾自喜了,安吉莉亞,你得承認,只有徹徹底底的蠢人,譬如德文之流,才會無意識地配合你那些‘人類觀察小實驗’。你的族人,你洗腦那些試驗品,追隨你的手下,以及你所認為勢力愚蠢的莫莉母女……他們都有你這一生都無法擁有的東西,所以你無法掌控他們,也無法保證他們永遠忠誠於你。”
“你舍棄莫莉母女這麽關鍵的證人也要帶走伯特,還冒著風險折返回盧港,不就是因為察覺到這一點了嗎?無非是為了他的母親。怎麽,安吉莉亞,‘花種’的風波讓你對教會產生懷疑了,想留下後手?你也怕自己跟錯了主人嗎?”
安吉莉亞笑了一聲。
艾唯同時笑了起來,這種淡笑掛在這副模樣的她臉上,顯得違和又瘋狂:“你不相信——當然了,我沒想讓你相信,你得自己發現才行。”
“她在盧港,”洛斯飛快地對在區政府周圍駐留的下屬下達命令,“抽調一部分人手,搜查區政府到盧港沿途!”
“你用了興奮劑。”安吉莉亞說。
“你不也是嗎?”艾唯回敬。
“我們是相似的,”安吉莉亞沒有否認,她輕輕歎了口氣,“可惜。”
得到安吉莉亞這樣的評價可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好事,這意味著當艾唯無法保持理智,所表現出來的那個更加接近於真實自己的性格,就算事態迫在眉睫、內心急成了熱鍋上團團打轉的螞蟻,還能本能地保持著冷靜,冷靜地剖析安吉莉亞——她幾次說“能完全理解安吉莉亞的人應該進精神病院”,如今卻本能地和安吉莉亞共了情,同時也在挑戰那部分“正常”她自己。
顯然是“正常”的那部分佔據了上風,因為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被寒風般的焦急情緒卷走,明明說著“信任”,卻滿眼都是“憂慮”,幾次瞥向洛斯確認定位所需要的時間,得到“一分鍾”的口型後,嘴角顫抖著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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