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會蹲在地上清理地板,挪一小步,又挪一小步,是退著來的。
於舟讓整個家變得很熱鬧,而且是不過分的,不嘈雜的熱鬧,她的小動作都是無聲的,似彈奏鋼琴時踩下靜音踏板。
在那個酒醉後的清晨,蘇唱趴在欄杆上跟於舟打招呼,她杵著吸塵器笑盈盈地說:“早上好。”
仰著頭,用眼睛把窗戶外的陽光遞給蘇唱。
原來有些情緒是後知後覺的,要用時間發酵。曾聽說大腦感知到吃飽需要二十分鍾,米酒釀成大概要一個星期,而蘇唱意識到她想念於舟,用了十一天。
她打開微信,給於舟發消息。
不知道說什麽,發了個貓貓點頭的表情包。
從晚上九點等到十一點,手機都沒有再響。
蘇唱思忖片刻,發第二條:“衛生間的東西,是你買的嗎?”
用了問句,正常情況下,於舟一定會回答。
但這次沒有。
第二天、第三天,於舟都沒有回復。
坐在錄音棚下的停車庫裡,蘇唱給於舟打電話,撥過去一個語音,無人接聽。
她抿唇,再打一次,還是無人接聽。
退出界面,翻於舟的朋友圈,三天可見,上方沒有任何內容。右邊是她的頭像,一隻雪地裡打滾的貓,相冊封面是一碗八寶粥。蘇唱點開她的頭像,看了看,又點回去,然後垂下睫毛,再打一次。
她和於舟的聊天界面變得很孤獨,最上方一個表情包,然後是一句沒有得到回答的話,後面是三個未接聽的語音。
蘇唱拿著手機,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不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內側,又放開,低低“嘖”一聲,她有點慌了。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跟於舟的聯系方式,就只有微信。
她不知道於舟的微博、不知道她的公司、兩個人沒有共同好友,甚至,沒有交換電話號碼。
一直都是微信語音通話。
心裡酸酸脹脹的,像被人捏住了,蘇唱盡量平緩呼吸,低下頭想辦法。
去小區嗎?那天搬家,於舟都沒讓她上去,社區很大,在小區門口掃過一眼,大概有二十幾棟樓,而且還是於舟說的那種塔樓,一層有很多戶。
蘇唱打開長佩,於舟上一次更新停留在6月,翻完寥寥無幾的留言,也沒有任何信息量。上微博搜“八大欽差”,除了兩個推文博提到她,其他的都是什麽歷史科普。
提到的那兩個推文博也並沒有她的微博帳號。
心臟跳得有點疼了,蘇唱咽下幾次,仍舊沒有好轉,只因她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和於舟的關系有多麽薄弱。
脆弱到,如果微信沒有辦法找到於舟,她們就可能完全失聯。
沒有任何工作和其他圈子的交叉,她都不知道去問誰,沒有一個朋友知道於舟這個人,她們從來都是單線聯系,以至於可以在好友圈肆無忌憚地閑聊,連別的點讚都看不到。
這就是友情嗎?大概是吧,普通朋友就是要被普通地失去。
不是突然斷聯,也會是漸行漸遠。
於舟的消失,讓蘇唱忽然生出了一種詭異的錯覺,好像做了一場夢,遇到一個人,她蹦蹦噠噠地在醫院出現,蹦蹦噠噠地在家裡住了兩周,然後就醒了。
你跟旁邊的人說,我真的遇到過她,旁邊的人說是嗎?長什麽樣子啊?
連合照都沒有。
蘇唱在停車場發了很長的一個呆。
7月8日,蘇唱收到於舟打來的電話。
那時她正在錄一個遊戲語音,手機響了,她原本隻掃了一眼,心就惴惴地跳起來,比大腦更先作出反應。之後她摘掉耳機,跟配導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走出錄音棚,走到茶水間,她靠在牆壁上,聽見了自己的心臟輕輕扯動的聲音:“粥粥?”
仍然有點疼,但這樣的疼像嫩芽要鑽破土地,終於能夠享用稀薄的空氣。
那邊很吵,蘇唱按下音量鍵,調大聲些,聽見於舟說:“蘇唱,你給我打電話啦?”
“嗯。”蘇唱輕輕地,輕輕地說。
然後壓抑地吸了一下鼻子。
剛剛聲音狀態還蠻好的,但現在有點“嗯”不出來。
她清清嗓子,問於舟:“你在哪?”
怎麽那麽久都不回消息?
“我在泰國,我請年假了,跟火鍋出來玩兒,然後我本來買了那個happy卡嘛,就沒有弄我這個卡,結果出來就沒信號,我上網搜,說要用那個app開國際漫遊,但是很貴,我又想我開了這個卡,就沒必要弄那個了,我這個流量都用不完呢,不過我後來還是弄了,因為怕人給我打電話。”
她有點急,顛三倒四地說。
“那,你微信呢?”蘇唱仍舊很輕地問她。
心臟狀態有所緩解。
“我有兩個微信,有一個是工作的,一般在公司電腦上掛著,但我這次休的時間比較長,怕公司的人找我有事,就登那個了,我想著朋友如果有事會給我打電話呀,我……”
唯一不知道她電話號碼的朋友,就是蘇唱。
還有一點她沒跟蘇唱說,她有點害怕被蘇唱牽引的“錯覺”了。怕自己忍不住總找她,怕再一次像生日那樣自作多情地過界,所以之前幾天都沒有登私人微信。
這不止是火鍋的療愈之旅,於舟認為,也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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