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家的房子重新住進了人。
從此開始世界變得叮叮咚咚的吵鬧個不停。
黎馳偶爾會來勸我多出去走走。
我不願意出去走,因為外面沒什麽我在意的。
這像是一個巨大的死局,如果我一直待在屋子裡面不出去,那是一定不會找到自己在意的東西的。
又一個春天。
我突然想走出去。
(二)
早上並不是個適合乾活的時間。
人正處在困倦中,伴隨著初春的雨窸窸窣窣催眠曲般的聲響,是最適合沉溺在夢鄉裡面的。
門外的雨聲要更大一些,大約也是兩年多前的某一天,黎馳站在門口端詳良久,認為這樣的玻璃門漂亮但並不實用,防盜能力底下,所以就將這扇門換成了鐵的。
藏藍色的底漆掉了不少,經年雨水的腐蝕已經讓它的外表鍍上了一層鏽跡。
黎扶余再沒有站在門前看過雨了,只是打開那扇門就好像花費了她巨大的精力。
這樣的雨天,她要麽在睡覺,要麽就是打開窗戶,在另一道鐵柵欄後面發著呆。
桌子上擺著個煙灰缸,裡面混著三兩個煙頭,都是最便宜的那種,地上扔著的廢紙稿代表了昨晚創作的吃力。
黎扶余幾乎要熬上一整個通宵,本子上的紙張被她撕去了大半卻什麽也寫不出來。
她現在沒有工作,也不讀書了。
整天待在這間屋子裡面苟活著,能過一天是一天。
或許再將時間往前推一點,一直到兩年前。
94年春天的時候,扶余的心情也隨著花草樹木的發芽日漸積極了起來。
往日裡的貴族學校是再上不起了,但G城從小學到高中的教育都是免費的,所以扶余轉學到了離家最近的那所高中準備繼續她的學業。
她用了三兩個月的時間來接受父母亡故這件事情,接著振作起來,準備給生活一個煥然一新的機會。
地產大亨黎氏夫婦也變成了眾人偶爾才會談論的話題。
現在的G市頭條新聞已經變成了這家的公子哥和某位當紅女星打的火熱。
生活經歷了一段很長的平和期。
每天的日子像是機械的程序一樣,上學、下學、吃飯、睡覺。
一切安穩,美好不美好的倒是沒有那麽重要了。
卻又在突然之間,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風聲。
說黎家夫婦早就聊到了公司的發展走向有問題,但是不去積極彌補,反而將能套出來的錢都轉到兩人的獨生女黎扶余的名下。
扶余起初聽到這個傳聞,覺得未免有些好笑。
且不說大筆的財產轉移在彼時就會引起銀行以及G城商管的注意,如果父母真的給她留了那樣大的一筆錢,自己怎麽說都要換個好房子住住。
下小雨還好,等到了夏天,雨來的稍微急了些,屋子就像是快要散了架一般,不一會就叮叮當當的——不知道從哪處開始漏了雨。
扶余知道這件事情是假的。
可總有些人以為是真的。
班上開始議論紛紛,就連黎馳也過來問她,“喂,阿余,你父母到底有沒有給你留錢啊。”
他抽著煙,帶著墨鏡估計是為了耍酷裝帥,“留了錢就拿出來點,你也帶著表叔去過過好日子哦。”
“苟富貴,勿相忘嘛。”
扶余哭笑不得。
除去黎馳,還有一部分聞風而動的人。
扶余的腿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打斷的。
追債的人堵在她放學的路上,把人拉到了廢棄的工廠。
扶余掙扎,那些人厭煩了就將她的腿給打斷了。
木棍一下又一下的敲下來。
躺在床上的人猛然之間睜開了雙眼。
又夢到了。
二月天,棉被全都蓋在她的身上,人卻出了一身冷汗。
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浸濕,扶余的心臟現在還在砰砰的跳著,她下意識的想要去撫摸自己那條殘疾的左腿,卻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猛然收手,掀起了被子。
事情已經過去了又半年,扶余就算心理上接受不了,也在行為上逐漸形成了肢體記憶。
書桌被移動到了床邊,正挨著那面窗。
這樣的天氣打開窗戶,雨難免會掃進來一些。
扶余挪到那張凳子上,將窗戶打開。
額上的汗珠滑落到她的臉龐,這個時候已經驟然冷了下來。
扶余熟練的從左邊第一個抽屜裡面拿出煙來。
點煙的動作熟練的像是一個老煙槍。
昨天晚上寫了點什麽東西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從書桌上的那堆紙團裡面隨手抽出來了一張,展開:
“...北方的濃煙遮蔽著農田(劃去)”
“砸碎了法力的禁錮,冒失的闖入伊甸園。”
...什麽狗屎玩意。
扶余的眉擰著,盯著那張紙看了有一會,最後像是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了一般,打開窗戶,將那張紙丟出了窗外。
打開窗戶的一瞬。
就像從前打開門一樣——不,比從前打開門的時候還要更清晰一點,從天而降的雨先滑落到了屋頂,接著順著屋頂上的一道道溝壑最終從屋簷處滑落,隨意的跌到一塊石板上。
不過今天,似乎還有額外的聲音。
扶余斂眉,發著呆,放空自己的同時也在聽著雨聲之外的那些擊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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