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嗎?
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不是一個真正的人類,會輕易斷定他人的生死,是一頭令人恐懼的怪物。
扶曄慢慢眨著眼睛,水珠從眼睫落下,因為長時間的僵立,握著劍柄的指尖有些發麻,呼吸心跳卻漸漸平穩了下來。
他平靜地望著,一雙雙黑夜裡晃著火光的眼睛,在海神教長老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回答道:
“好。”
扶曄還未聽清,自己的話音落下後,那幾名劊子手的回答反應,就感覺自己的耳畔,被轟鳴而過的水流聲包裹,霎時間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在腦海中對歐米茄做出命令,趁著對手被這句回答迷惑,提升自己的反應速度,將敵人瞬間製服。
可是,壓根等不及他做出任何反應,洶湧的海水就瞬間拋起他的身軀,將他送往漆黑的曠闊夜空。
“咕、嗚嗚……”
金發青年竭力發出聲音,卻只能吐出幾個氣泡,音調含混不清。
扶曄用力掙扎著,扭頭向懸崖邊看去,隔著重重水幕,他看清了海神教的眾人完好無損,麻繩似是被什麽力道切斷了,渾身都浸透了海水,卻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而亂石間,只剩下幾柄斷裂的長刀,和染血的碎布條,劊子手全都不見了蹤影。
白夜角懸崖之上,大長老還保持著跪於地上的動作,將身上斷裂的麻繩扯開,膝蓋麻了,卻仍盡力向前,雙目圓瞪:
“是海神之使!咳咳、是海神之使!”
一名較為年輕的醫務官,也訝異地扯開了麻繩,上前扶起大長老,望著漆黑的海面,洶湧的黑雲沉沉下,再高聳的巨浪,也看不分明了。
可海水的浪潮褪下,醫務官低頭,看到石頭縫隙中,隱約可見猩紅色的血水,將鞋面染成深色。
醫務官打了一個冷顫,用力地抱緊了赤汐的手臂,心驚道:
“國師大人被海浪卷走了……他會平安無事嗎,大長老?”
大長老赤汐緩緩握緊了指尖,張開口,說不出回答來。
黑色的海面之上,洶湧翻滾著沉沉的烏雲。
無人看見,高聳著宛如黑色巨塔般的漩渦水牆,將周圍的一切吸入,越發扭曲可怖。
而在漩渦的正中央,漂亮如黑曜石般的魚尾,一瞬間躍出水面。
從黑尾人魚深深的懷抱之中,散下一縷浸濕了的金色長發。
第27章 奪取
烏雲沉沉地壓向海面。
臨海防線之上,幾名士兵靠著木質投石架,眯著眼睛,半睡半醒。
借著零星火把搖曳的光,一名偵查兵躲在圍牆之後,用架設在頂端的反射望遠鏡,望向霧氣繚繞的海天交界。
這是他每隔五分鍾,就要做一次的例行公事。
從多重鏡片中望去,濃霧彌漫,海面還是和五分鍾前一樣,沉悶到讓人感到乏味,除了遠處一點模糊的雲霧翻湧之外,沒有任何變化。
偵查兵把鏡片蓋翻上,縮起腦袋,正要爬著木梯下來,忽然,聽到一陣極低沉的、近乎從地底深處傳來的震顫。
這模糊的聲響,幾乎令人聯想到遠處的雷鳴,隔著大氣和雨霧,傳到耳邊時,已經磨損得聽不清晰了。
可是偵查兵還是立刻爬回了鏡片前。
心頭異樣的不安感,讓他的手腕微微發抖,打開鏡片蓋,透過光學原理層層放大的畫面,映入眼簾——
漆黑模糊的海天交界線之上,一排極小的黑點,正緩緩變大,速度勻稱而不似是平常的海浪。
巡查兵幾乎要因這一發現喊叫出聲,他記錄好位置,跌跌撞撞地爬下梯子,向著一個又一個訊息站奔跑而去。
而其他靠著投石架的士兵,正被這聲響隱約驚醒,就聽到各個訊息站中,都傳來了獨特的傳訊用號角聲。
號角聲尖細高亢,融於風聲之中,從遠處極難注意到。
可是臨海防線之上,所有聽到這號角聲的士兵,全都意識到,敵軍已經開始逼近了。
轉瞬之間,整條防線上的士兵,都從待命狀態中被喚醒。
尚且沉睡於睡夢中的人們,被緊急喊起床。已經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從武器庫中,推出石彈、火·藥、燃燒箭。
所有人的臉上,都染上一種麻木而殘酷的神情,動作井然有序地,奔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火光被嚴格管控住,否則從數十海裡外遠的地方,就能看清海岸上的亮光和靶子。
巨石彈、箭尖、火·藥,甚至剛剛才改良過、但沒有經受過實際測試的新式炮筒,全都冷冰冰地對準了烏黑的海面。
海面上,用肉眼還看不清什麽船隻。
可是所有人心裡,都明白,在那濃霧背後,藏著足以令人喪命的炮火與地獄。
……
遙遠的雲霧深處。
乍一看,宛如寂靜無聲的風暴眼,從沉沉的海面之下,山巒般扭曲升起。
任何有著氣象學常識之人,都會立刻意識到,這一狀況的異常性。
然而,只有越來越多的海水,如癡如狂地向著中央席卷、衝擊,擠壓成為水牆的一部分,一瞬間驚跑無數成群的海魚。
扶曄從水中睜開雙眼,令人驚訝的是,眼前竟不是一片漆黑,無數明亮的幽藍色熒光,如螢火蟲般,緩緩升起。
明明陷入了窒息般的水幕之中,他心中卻不覺得多麽害怕,反而無端感到一種平靜,只是胸口砰砰跳得有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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