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裴宣說出去,也沒有人會信他,只會當他在說瘋話。
他自然可以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可是現在,裴宣的老師拿著劍指著他,裴宣的同窗就在外面候著。
他賭不起。
他掩藏了這麽久的本性,不能在這時暴露。
敬王猶豫兩息,便松開拽著裴宣的手,把他朝祝青臣那裡推了一把:“滾開。”
可他仍然嘴硬:“祝夫子看好自己的學生,可別亂闖了。”
裴宣像一隻被激怒的小狗,還想扭頭回去咬他,卻被祝青臣揪住了衣領,拽了回來。
敬王正色道:“今夜之事,一筆勾銷。原是我吃醉了酒,再加上裴宣四處亂跑,才引起這一場誤會,祝夫子意下如何?”
祝青臣沒有理會他,一把按住裴宣的腦袋,低頭看看他的傷勢。
裴宣跟敬王打了一架,沒吃虧,但也沒佔到什麽便宜。
頭髮亂了,衣裳也亂了,臉上還掛了彩,青青紫紫,嘴角都拉破了,還淌著血。
祝青臣回過頭,輕聲對楊公公道:“楊公公,勞你做個見證。”
“誒。”楊公公點點頭,“今夜敬王府花園中場景,老奴會清清楚楚地記得。”
敬王沒留意他們說了什麽,仍在自說自話:“若是祝夫子覺著不夠,那我們再去大理寺掰扯掰扯。只要裴宣肯上公堂,我沒什麽不肯的。”
裴宣又要衝上去,再一次被祝青臣扯了回來。
敬王現在知道怕了,想要息事寧人。
說破大天,他敬王不過是酒後失德,裴宣能怎麽說?
裴宣可是毆打皇親國戚,到時候大理寺卿問他為什麽要毆打敬王,裴宣說,因為敬王要欺辱他。
這種話,怎麽會有男人說得出口?
敬王這樣想著,心中也有了些許底氣。
裴宣不敢跟他上公堂,就算此時受氣,又能怎樣?
“明日便是殿試,天馬上就亮了,祝夫子快把裴宣帶回去吧,收拾收拾,還來得及進宮。”
祝青臣瞧了他一眼,確認身後的楊公公把他的話全都記了下來,沒有說話,扯了扯韁繩,準備離開。
想就此息事寧人?
那必定不可能。
只是殿試近在眼前,此處也沒有一個能壓得住敬王的“主審官”,他現在沒精神和敬王在這裡白費口舌。就算辯贏了,也沒有好處。
祝青臣一手挽著韁繩,一手拽著裴宣,調轉馬頭,低聲對裴宣道:“走。”
裴宣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啞聲應道:“是,夫子。”
祝青臣騎著馬,握著佩劍,拽著裴宣,緩緩地朝偏門去。
敬王緊緊地盯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目光陰鷙,被祝青臣刺傷的手掩在衣袖裡,扭曲成鷹爪的形狀,鮮血順著指尖淌下來,滴落在地上。
待祝青臣退得足夠遠,他就可以振臂一呼,叫侍衛們一擁而上,活捉他們兩個。
可是他不能,門外還有學生。
這群文人,跟野草一樣,倘若不能一把火燒盡,就不要一根一根地去揪,他們遲早會反撲。
可敬王又咽不下這口氣。
他還在極力克制著動手的衝動。
祝青臣好像知道他的意圖,從始至終死死地盯著他,緊緊握著手裡的佩劍。
敬王毫不懷疑,只要他一抬手,祝青臣就會把手裡的佩劍甩過來,直接砍斷他的手。
他們就這樣維持著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祝青臣拽著裴宣,緩緩從偏門離開。
馬匹完全退出偏門,簷下掛著燈籠,燭焰跳躍,映在祝青臣臉上。
敬王最後提醒他:“祝夫子,此事到此為止。”
祝青臣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在敬王眼裡,便是“達成共識”的意思。
敬王終於抬起手:“關門。”
祝青臣握著的佩劍抬了一下,聽見他說的是“關門”,而不是“放箭”,這才放下劍。
從敬王府出來,祝青臣拽了拽韁繩,揪著裴宣,往街口去。
一直到出了這條街,他才停下。
柳岸也帶著一群師弟趕了上來:“夫子?”
他們看了一眼裴宣,見他被打成這樣,都嚇了一跳:“怎麽弄成這樣?裴宣,你被敬王府的仆從打了?”
祝青臣騎在馬上,看向柳岸和其他學生,打斷他們之間的寒暄:“今日辛苦你們,明日殿試,你們不要在這裡久留了,趕快回家去休息。”
學生們再好奇,也只能壓下心思,俯身行禮:“是。”
祝青臣瞧了一眼鼻青臉腫的裴宣,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冷:“你要去醫館,還是回家去上藥?”
裴宣委委屈屈地低著頭:“回夫子,我的傷不礙事,回家上點藥就好了。”
祝青臣抿了抿唇角,正色道:“去醫館。被打成這樣還不去醫館?你這副模樣回家去,把你娘嚇得魂飛魄散。”
“是。”
夫子都做好決定了,還問他。
裴宣更委屈了。
祝青臣知道他委屈,但也不想理他,仍舊拽著他,往前走。
柳岸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上前想要把裴宣給拉過來:“夫子……”
“岸兒,你別管。”祝青臣道,“裴宣不聽話,與你無關,你今日做得不錯,你也快回去。”
“是。”柳岸收回手。正好隔壁街就有醫館,專治跌打損傷,還沒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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