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夫人聽見這番話,整個人愣在原地,像是站不穩一樣,輕輕地晃了晃。
這婦人跟潑婦罵街似的,明顯是在強詞奪理,可是……
好像也有那麽點兒道理。
她也錯了,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要把自己的親生孩子護在掌心,可她都做了些什麽?
她跟驚蟄賭氣,罵他要滴血驗親太多事;她把易子真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還想讓他給驚蟄做哥哥,讓驚蟄不許嫉妒他。
她都做了些什麽啊?
這時,她身後傳來皇帝的聲音。
她恍惚回過頭,只看見皇帝站在宮殿門前的台階上,清了清嗓子,指揮太監們。
“快把人帶下去包扎一下,看看還能不能活,能活就直接送去林家村,不要在京城逗留,臨死之前總得去一趟,否則朕的旨意豈不是作廢了?”
“事出有因,夫人也算是有仇報仇,此事也就不計較了,方才忘了問,夫人看,你是要回娘家,還是繼續留在……”
繼續留在伯爵府呢?
不過,現在的伯爵府不是易老爺的伯爵府了,而是林驚蟄的伯爵府。
易夫人遲疑著,看向林驚蟄。
林驚蟄就站在台階上,沒有說話,藏在衣袖裡的拳頭微微握緊了。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可以看著親生父親被懲處帶走,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母親。
易夫人大概不想讓他為難,想了想,俯身行禮:“多謝陛下,臣婦願回娘家,為驚蟄祈福……”
可她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支撐不住,往前一倒,整個人朝前面的石階撲去。
要是磕在上邊,不死也要破相。
離得最近的林驚蟄連忙跳下台階,用自己瘦弱的身體,幫她墊了一下。
林驚蟄扶住了母親,但還是緊緊咬著牙,一言不發,沒有喊她。
緊跟著,太監們才七手八腳地上來幫忙。
林驚蟄松開手,回頭看向皇帝:“陛下,母親可以和我一起住在伯爵府,但是……我……”
不是,他都說了些什麽啊?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脫口而出就是這句話。
現在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對母親究竟是什麽感情。
但是,他還是希望母親能留下來。
皇帝笑了笑:“朕明白了,那朕暫時下旨,就讓她和你一起住。她若是有其他請求,你也可以隨時帶她入宮。”
“是,多謝陛下。”林驚蟄趕忙行禮道謝。
塵埃落定,各歸其位。
太監侍衛們把死傷的人抬下去給太醫治一治,文遠侯府一家灰溜溜地謝恩離開。
小皇帝則被柳岸抓回去念書,臨走時還直說自己頭疼,讀不了書。
林驚蟄低著頭,乖乖地跟在夫子身後,準備離宮。
祝青臣回過頭,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便後退半步,和他走在一起:“怎麽了?怎麽還是悶悶的?”
“夫子……”林驚蟄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我本來是很高興的,可是……”
在陛下下旨,讓他和易子真換回來的時候,懲處昌平伯爵的時候,他是很高興的。
可是母親暈倒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上去扶住母親,脫口而出就想讓母親留在伯爵府。
林驚蟄捂了捂自己的心臟,小聲問:“夫子,我是不是很沒出息?我明明已經決定要和父母斷絕關系了,父親那邊是斷了,可是母親那邊……”
祝青臣看著他:“你想原諒她嗎?”
“有點想,但又有點不想。”林驚蟄想了想,“我還沒想好。”
林驚蟄小聲道:“我知道,母親和我一樣,都是被害的。可是,她在找到我之後,那樣對我,我真的很難過。”
“我到現在還記得,母親對我說的話,她讓我不許嫉妒易子真,她說父親也是為了我好,讓我回去。每次想起這些話,我都會忍不住難受。”
“方才那個奶娘說的也對,她是為她自己報仇,而不是為了我。”
祝青臣正色道:“她當然是為了她自己,為了她被騙的十四年,為了她和親生兒子離心。”
“你今日將伯爵府告到皇帝面前,她今日拔出發簪對準原昌平伯爵,你報仇是為了你自己,那你為什麽會覺得,她報仇一定是為了你呢?你們都是為了自己。”
“那夫子的意思是……”林驚蟄又問,“我可以不原諒母親?”
“這完全就是兩件事。”
“第一件事,你和母親都被昌平伯爵欺騙傷害了。”
“第二件事,你確實被你的母親傷害了。”
“你的母親被昌平伯爵傷害了,所以她拔出發簪反抗。”
“而你被你的母親傷害了,所以她應該認真地向你道歉,對你進行彌補。”
“這完全是不一樣的。你應該從第二件事出發,出於她對你的道歉和彌補,考慮要不要和她和好,而不是從第一件事情,考慮和好的問題。”
祝青臣認真地看著他:“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林驚蟄掰著手指頭,嘀嘀咕咕地念了兩句,“好像還是不明白。”
祝青臣歎了口氣:“實在不明白的話,你就回去找一張紙,把她對你的好壞全寫下來,比較一下。以後她再對你好,你就繼續往上添,一直添到你毫無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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