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的牌位呢?”
“留在了林家村。”
易老爺一聽這話,像是抓住了什麽小辮子一般,馬上發作。
他厲聲道:“我朝以孝治天下,我伯爵府也以孝治家,他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畢竟也養育了你十幾年,你怎麽能把他的牌位留在那裡?不把他帶回來?”
林驚蟄猛地抬起頭,試圖辯解:“我問過母親了,母親說可以留在……”
“你少拿你母親做借口,你母親還不是偏疼你?連忠孝禮義都忘了。”
“可是他對我不好,他經常打我罵我!”
“你還敢頂嘴?”易老爺被他氣得不輕,按在扶手上的微微顫抖,“果然是鄉野長大的孩子,一點禮數都沒有!”
祝青臣皺了皺眉,大步上前,護在林驚蟄身前:“伯爺偏頗了。”
易老爺又道:“這位應該就是祝青臣、祝夫子罷?繼明跟我提過的,驚蟄的老師。敢問您是怎麽教導驚蟄的?怎麽把他教成這副模樣?”
旁邊的易子真見狀不妙,趕緊想上前打斷:“爹,您別這麽凶……”
若是之前,他就不說話了。
可現在,祝青臣明顯和裴柳兩位夫子都有交情,怎麽能得罪祝青臣?
他剛想說話,就被易老爺打斷了:“子真,爹知道你心善,你不用替他們求情。既然回了京城,要受用伯爵府的錦衣玉食,那他們也要懂懂規矩。”
易夫人也想勸,被易老爺直接擋回去了。
易老爺喊了一聲:“林驚蟄。”
林驚蟄渾身顫抖,站在夫子身邊,不卑不亢地看著他,連父親也不喊了:“什麽事?”
“你現在還不配做我伯爵府的兒子,對外我會說,你是親戚家的孩子,等你學好了規矩,再讓你入伯爵府的族譜。另外,我會派人把你養父的牌位接回來,你好好待在房裡,為他守孝二年。”
原來父親是這樣打算的,原來傳言不是假的!
“我不要!”林驚蟄大喊出聲,“我不要給他守孝!”
“你大膽!”易老爺沒想到他這麽放肆,抄起桌上的茶盞,就狠狠地砸在他的腳下,猛地站起來,指著林驚蟄罵,“你到底是怎麽長大的?你怎麽會長成這個樣子?”
林驚蟄再也忍不住了,不自覺流下眼淚來:“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我是吃苦挨打長大的!所以我長成這個樣子,你滿意了吧?!”
祝青臣握住他的拳頭:“易老爺,你說的話未免太過偏頗。”
他握著林驚蟄的手,一把撩開他的衣袖,露出林驚蟄瘦小的手臂,還有手臂上的傷痕。
陳年舊傷和幾個月前打出來的新傷,交疊在一起,看得人觸目驚心。
祝青臣正色道:“這就是他的養父,林老二打出來的。”
“驚蟄跟著林老二,吃不飽穿不暖不說,從小就要下地乾活、上山打獵砍柴,換了錢給林老二拿去賭。拿不出錢,他就要被林老二毒打一頓,若不是林老二還想讓他繼續賺錢,他早就被林老二打死了!”
“驚蟄是林家村的村民一家一口飯喂著長大的,敢問林老二對他的養育之恩在哪裡?驚蟄能夠不計前嫌,幫林老二辦個差不多的喪禮,就已經是仁義至極了!”
“你竟然還想讓他給林老二守孝二年?你要他這二年來,時時刻刻回憶起被這些年的痛楚嗎?”
易老爺愣了一下,反駁的話說不出來,囁嚅道:“可他畢竟是……我朝以……”
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話。
祝青臣卻問:“既然伯爺如此深明大義,那易子真呢?伯爺打算如何安排他?”
易老爺道:“子真正是讀書的年紀,今年就要去裴柳二位夫子的學塾裡念書了,耽誤不得。況且,我和夫人都還沒怎麽著,若是子真守孝,城中風言風語,如何料理?隻讓林驚蟄守二年就是了。”
易子真隻覺得完了,想要阻攔父親說這些話,卻被父親按住了手:“子真不用擔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祝青臣簡直要被他給氣笑了,“伯爺的‘以孝治家’原來是這個意思,養子需要守孝,親子不必守孝。我看這不是‘以孝治天下’,而是‘以好惡治家’‘以私心治家’!”
“伯爺不是在教驚蟄規矩,你只是擔心驚蟄在村子裡長大,帶出去,丟了你的面子,所以隨便找個借口,把他拘在家裡,不讓他出門罷了!”
易老爺被他說中了,登時氣得跳腳,指著門外,厲聲道:“祝夫子不必插手我伯爵府的家事,林驚蟄已經送到了,就請祝夫子走罷。”
“我自然是要走的。”祝青臣握住林驚蟄的拳頭,“我還要帶著我的學生一起走。”
“你!”易老爺厲聲道,“林驚蟄是我伯爵府的孩子!”
“伯爺不是說他是親戚家的孩子嗎?既然伯爵府容不下他,那我帶走,豈不是順了伯爺的意?”
“進了我伯爵府的門,再帶出去像是什麽樣子?豈不是要被京城中人笑話死?你把他給我留下!”
祝青臣護在林驚蟄身前,正色道:“我不可能把他留在這裡,他不是什麽親戚家的小孩,更不是你們大發善心留下來的孩子。他是你們監管不力、愧為父母,弄丟的小孩!”
“你們不僅不補償他,反倒還要委屈他,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既要林驚蟄回來,又不想撥亂反正,又要好名聲,天底下沒這麽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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