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臣握住老審判官的手,糾正道:“是我們。”
這件事情是他們一起做的,他們都有份。
祝青臣歎了口氣,舉起右手,輕聲道:“我向您保證,這件事情只有這一次。”
老審判官滿目悲傷:“一旦把政治鬥爭引入法律體系,這種事情又怎麽可能會只有一次?”
“會的,我保證。”祝青臣認真地看進他渾濁蒼老的眼睛裡,“帝國大廈逐漸崩塌,新的勢力正在崛起,會有全新的法律體系,乃至政權體系建立起來的。”
帝國都快沒了,他們自然也就不必辛苦維護帝國法律了。
老審判官有些疑惑:“您是說?”
“重建比維修更加快速。”祝青臣笑著道,“我和元帥已經做好了擔負千古罪名的準備。”
“你……你們……”老審判官徹底震驚了。
不錯,祝青臣和顧儼早就商量好了。
反叛軍還在發展中,他們兩個,一個是帝國元帥,一個是帝國玫瑰,在一開始就失去了加入反叛軍的資格。
他們都想好了,借由這件事情,給沈家以及其他舊貴族一個巨大的打擊。
至於能不能察覺到帝國體制的落後、如何重建、如何重新發展,這些都是後人的事情。
他們總不能什麽都包辦吧?
老審判官明白了,祝青臣笑著握住他蒼老的手:“您老要多活幾年,說不定,新政權的法律體系,會有您的參與呢?”
“我就算了。”老審判官看向時燃,語重心長道,“時燃小同學,你的老師和元帥用心良苦,以後要好好上學,抗擊蟲族。”
時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一開始以為,老師是為了感謝主審判官擬判決沈家死刑,才請他吃飯的。
可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的。
老審判官和祝青臣相見恨晚,從法律體系聊到帝國體制,從首都官員聊到軍部漏洞,兩個人聊了很久。
一直到深夜,老審判官有些喝醉了,祝青臣便讓管家收拾一個房間出來,送他過去休息。
時燃跟在老師身邊,幫忙照顧老審判官。
從審判官的房間出來,祝青臣輕輕把門帶上,對時燃道:“你上午在庭審的時候,不是有話想跟老師說嗎?”
壁燈幽微,師生二人走在長長的走廊上,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連腳步聲都沒有。
時燃回想了一下,道:“我那時候想說,我不會是第一個受欺負的戰士遺孤,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那時候,不知道這場庭審有什麽意義。”
祝青臣問:“那你現在知道,這場庭審的意義了嗎?”
時燃想了想:“意義在於,用沈家挖出更多的官員。”
“嗯,還有呢?”
“還有……”時燃低聲道,“讓民眾意識到,帝國體制已經落後了,我們要開始尋找更新更好的體制了。”
祝青臣見他悶悶不樂的模樣,便問:“那你是怎麽想的呢?”
“我也覺得應該這樣,可是……”時燃難過地看向老師。
如果帝國體制更改,帝國被推翻,那老師和元帥應該怎麽辦?
祝青臣似乎看出他的擔憂,轉移了話題:“老師明天帶你去辦監護人變更,再給你在銀行開一個戶頭,沈家的賠償款就存在裡面。”
現在跟十六歲的時燃,說那些高深的話題
,還是太早了。
*
對沈家人的調查仍在繼續。
沈家人從萬人法庭下來,滿以為自己要死了,在監獄艙裡哭天抹淚、撒潑打滾。
直到調查組暗示他們——
在法庭上判處死刑,需要半數高官投票;真正實施死刑,也需要半數高官的簽字。
按照這個邏輯,他們想要活命,應該怎麽做呢?
他們應該趕緊拿出證據,把有可能判處他們死刑的那些官員咬下來。
他們不再是高官,也就沒有資格再判處沈家人死刑。
說不定他們可以戴罪立功,改判終身流放。
沈家人原本還有些猶豫,可是一想到庭審那天,和他們相熟的官員冷漠得恨不能現場處死他們的嘴臉,馬上堅定下來。
經歷過死刑威脅,他們的膽子都被嚇破了。
他們不在乎流放了,只要還能活著就好。
就算要死,他們也要拖著曾經的同盟一起死。
抱著這樣的想法,沈家人拿出了一大堆證據。
包括但不限於,他們這些年來行賄受賄的支票帳單、他們這些年拜托別人辦的事情,以及別人拜托他們辦的事情。
都是見不得光的事情。
沈修平本就資質平平,能成為帝國最年輕的上將,其中自然少不了沈家的運作。
利益交換、權錢交易,在扶保沈修平升職這個過程中,都是必不可少的。
調查組越挖下去,就越感歎,他們查到的,不過是這個利益鏈條的冰山一角。
*
一個月後,時燃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他以全首都第三的好成績,成功被首都軍校機甲戰鬥系錄取,九月份就可以去學校報到了。
他的新任監護人祝青臣,幫他辦了張卡,把法院判給他的賠償款都存在裡面,作為他的學費和生活費。
從現在起,時燃和沈家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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