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和頌和謝朝再次對視一眼,看見對方眼裡閃著有些激動的光,明白對方的意思。
陳和頌輕聲道:“不要告訴祝老師。”
謝朝“哼”了一聲:“知道了。”
賀嶼厚著臉皮走近,靠近陳和頌,低低地喊了一聲:“哥。”
陳和頌低下頭,捏了捏拳頭。
賀嶼繼續道:“哥,我知道錯了,我不知道我給你造成了這麽大的傷害,我看了你的日記本才知道。”
陳和頌隻覺得好笑:“賀嶼,別撒謊了,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
賀嶼愣了一下。
“你打我的時候不知道,使喚我的時候不知道,進了派出所還不知道,你說你不知道打人會疼,看了幾本日記就知道了?我記得你的語文成績很差啊,你看得懂嗎?”
“別騙人了,這不過是你找的借口而已。”
“我……”賀嶼被他戳破,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厚著臉皮道,“可是……哥,你說過你會永遠對我好的,你現在不要我了嗎?”
謝朝扭頭看他,用懷疑的目光。
喲,你還說過這種惡心人的話呢?
陳和頌疑惑:“我什麽時候說過?”
賀嶼道:“小的時候,我們剛見面的時候,我生病了,你說你會永遠對我好的。”
“我一直不喜歡阿姨,覺得是你和阿姨破壞了我的家庭,可是你對我這麽好,我又忍不住喜歡你。我覺得我不能喜歡你,所以我一直欺負你。”
“我只是不敢面對我的內心,我不敢承認我喜歡你,我只能用那種幼稚的方法把你越推越遠,我現在才知道我錯了。”
陳和頌皺起眉頭:“關我什麽事?你母親和你父親在你剛出生的時候就離婚了,我破壞你的家庭?你連算數都不會嗎?”
“我知道。”賀嶼弱弱道,“我只是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你自己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那你就打你自己啊,那你就自己去跳樓、去自殺啊,關我什麽事?你打我幹什麽?你霸凌我幹什麽?”
陳和頌頓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笑了一聲:“因為你知道,你知道被打會疼,你知道被欺負會死,所以你不敢,你隻敢欺負我。”
賀嶼打斷了他的話:“哥,你以前不會這樣跟我說話的!”
“我早就想這樣跟你說話了。”陳和頌到底還是乖學生,知道的髒話不多,“傻逼。”
“哥,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只是不懂得怎麽去愛……”
賀嶼在說話,不知道觸發到了什麽關鍵詞。
忽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聲音,和賀嶼的聲音混在一起,充斥著陳和頌的耳朵。
“愛上仇人,內心煎熬,這十幾年來,賀嶼不比哥哥好過。”
“賀嶼從小沒有得到什麽愛,好不容易有一個人說會永遠愛他,但卻是破壞自己家庭的罪人,所以他一邊厭棄愛上哥哥的自己,一邊又害怕失去哥哥的愛。”
“他害怕哥哥愛他,又害怕哥哥不愛他,所以會做各種過分的事情,試探哥哥是不是還愛他,如果哥哥表現得不夠愛他,他就會患得患失。”
“……”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跟蚊子似的,嗡嗡嗡的。
陳和頌捂住耳朵,甩了甩腦袋,試圖把這些聲音甩開。
滾開!
謝朝擔心地扶住他:“你怎麽樣?還能不能打啊?”
陳和頌扶著車門,眼前一陣發花,閃過無數個畫面——
高考那天,他被撕毀了準考證,又被關在家裡,無緣高考。
賀嶼考得也不好,但是賀家花錢給他買了一個大學。
九月一日,新生報到這天。
他作為賀嶼的陪讀,來到了大學。
途中遇到高老師,他慚愧得抬不起頭來。
賀家給賀嶼在學校外面買了房子,他就跟著賀嶼住在校外,給他準備一日三餐,陪他一起去上學。
母親說,這樣他既可以照顧賀嶼,也不耽誤上大學,只是沒有文憑而已,不過也沒關系,現在社會上沒有文憑的人多了去了,不都照樣賺大錢?
更何況,他還有賀家這個大靠山,只要他照顧好了賀嶼,以後賀嶼繼承集團,肯定不會虧待他的,說不定會給他一個總經理做做呢。
母親還是這樣的嘴臉,陳和頌卻已經沒力氣跟她辯解了。
他每天圍著賀嶼打轉,僅剩的力氣,只夠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放棄,不要忘記書本上的知識點,不要忘記怎麽做題。
可他整天圍著灶台和超市打轉,學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還是控制不住地開始遺忘,變得笨拙。
他試圖和賀嶼虛以委蛇,試圖去報廚藝班,試圖參加成人高考。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一次又一次地被賀嶼抓回來。
直到最後,他的身心都被賀嶼徹底摧毀,他被賀嶼馴服成功。
他認了命,安安分分地在賀嶼身邊做起全職保姆。
每天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試圖安慰自己,這樣也挺好的,至少吃穿不愁,不用為了生計奔波,如果他哄好賀嶼,日子也能好過很多。
可他永遠都不能說服自己。
他永遠都在矛盾中打轉。
二十八歲這年,賀嶼帶著他回到高中,參加校慶。
他見到了恨鐵不成鋼的高老師,見到了對他冷嘲熱諷的同學,還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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