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因為這人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

　　黑色的羽絨服包裹下，襯得那人裸露在外的手背皮膚更顯白皙。

　　蔣寧昭發現輪椅旁還站著一個人，他以為是年輕人的朋友，然而那人順著風飄過來的言語並不友善，蔣寧昭甚至從中捕捉到一些滿帶著惡意的詞語。

　　這讓他不由停下腳步，修長的眉宇也微微擰起。

　　站在輪椅旁的男人不停輸出，輪椅上的則年輕人安靜地坐著，從蔣寧昭的角度，能看到年輕人高挺的鼻梁，還有被寬大圍巾覆蓋住的下半張臉。

　　他的模樣看起來很可憐，像是逆來順受，任人欺凌的樣子，只是蔣寧昭上次見過年輕人出手的果決，知道他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無害。

　　回想著上次年輕人利落的動作，蔣寧昭看了一眼男人的站位，這個位置，年輕人好像不太方便出其不意，但他到底還是低估了對方。

　　只見年輕人從輪椅角落拿出手機，他仰著頭，明媚的天光落在他露出的半邊眉眼上。

　　他在笑。

　　眼睛彎彎地，被圍巾擋住的雙唇應該是在說著什麽。蔣寧昭確定他說的話跟柔和的表情不相符，因為輪椅邊的男人在聽了他的話後，勃然大怒，衝上前就要去搶奪手機。

　　年輕人操控輪椅熟練地往後一躲，男人撲了個空身形不穩，還被年輕人趁亂一腳踹在腿上，整個人朝後方倒去。

　　其實年輕人只要伸手，就能拉住男人，但是他沒有，他就那麽看著。

　　角度原因，蔣寧昭看不見年輕人此刻面對男人時的表情，但想來一定是很有趣的，明亮的眼底帶著看好戲的狡黠，像隻小狐狸。

　　在男人落水，年輕人朝人群呼救時，蔣寧昭終於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從心底泛起一股愉悅，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身體病弱卻困不住頭腦的聰明，太有趣了。

　　他篤定年輕人知道監控拍不到，才會如此，他想起剛剛年輕人隱蔽的那一腳，就忍俊不禁。

　　看了一場戲，蔣寧昭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他不準備去管這件事，畢竟口出惡言的是那個男人，他的落水就是一場意外。

　　蔣寧昭上了頂層。奶奶得知他要來，已經準備好了水果和點心，又高興地拿出手機去聯系溫竹清。

　　片刻後，她有些失望的跟蔣寧昭說：“小溫上午有點事，說是朋友來看他，他來不了了。”她問蔣寧昭能待到下午嗎。

　　蔣寧昭有些為難，告訴奶奶他只能待十分鍾。

　　蔣寧昭忙了一段日子，本以為能歇下，不想事情接二連三，這次過來也是因為他許久沒來，上次放了奶奶鴿子，這次特意壓緊行程，抽了時間過來。

　　花奶奶並不生氣蔣寧昭給不了自己陪伴，她知道要掌管一個企業是多麽不容易，尤其蔣寧昭還這麽年輕，表面上一切看著都好，其實公司很多上了年紀的老人都不服氣。

　　這段日子，蔣寧昭清瘦了不少，花奶奶很心疼，叮囑他好好吃飯，又拿出那副《夜色下的月亮湖》塞到蔣寧昭手裡。

　　“我的那位小朋友畫的，我瞧著喜歡，意境也好，特意要來送給你。”花奶奶說。

　　蔣寧昭看著手裡裝裱完成的畫，他雖不是行家，可也看出來，這幅畫的筆觸尚顯青澀，可配色還有意境都是極好的。

　　月色照入湖底，映亮的不僅僅是水面，蔣寧昭一見這畫，瞬間就理解了奶奶的良苦用心，輕聲說：“謝謝奶奶。”

　　“謝我做什麽，又不是我畫的。”

　　蔣寧昭改口：“那謝謝奶奶的好朋友。”

　　花奶奶這才滿意。

　　祖孫倆待了一會兒，蔣寧昭行程趕，就要走了，花奶奶送他進電梯：“下次什麽時候過來？”

　　蔣寧昭回想了一下行程說：“我明天中午過來陪您吃飯。”

　　“好。”花奶奶說，“我問問小溫有沒有空。”

　　蔣寧昭才知道奶奶的這位新朋友姓溫，他明白奶奶為什麽這麽熱衷於把這個朋友介紹給自己，大概是想讓自己從這位“小溫”身上學習一些東西。

　　他說好，一切都聽奶奶安排。

　　**

　　溫辰睿的到來果真是一種信號，第二天早上剛過九點鍾，溫釗協同柳茹就出現在了景山療養院，溫辰睿同樣隨行。

　　溫釗今年五十七歲，保養的極好，頭髮染的烏黑，不見一絲白發。他的衣著打扮都是柳茹一手包辦的，看起來既顯精神又顯年輕。

　　柳茹今日穿一件純白的長款羊絨大衣，內搭是件米色裙裝，她化著淡妝，燙著長長的波拉卷發披在身後，看起來十分精致漂亮，可惜眉眼間透出的刻薄還是被溫竹清一眼瞥見了。

　　柳茹比溫釗整整小了十三歲，他們可以說是真正的老夫少妻，至如今，他們在一起相伴走過了二十多年，而周倩，也長眠地底二十年。

　　溫竹清滿懷惡意的想，若是等到沒錢的那一天，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如此恩愛。他知道這個答案，所以面對此刻兩人表現出的情深模樣，隻覺好笑。

　　溫釗一見溫竹清，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坐在輪椅上的溫竹清往後一仰，躲開了溫釗伸過來撫摸他臉頰的手。

　　溫釗有些尷尬，好半晌才把手垂下，默默拭淚。溫竹清看著溫釗臉上的淚珠掉落，砸在地板上碎裂成無數片，忍不住在心中驚歎，這人的演技比他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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