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蘭昂起圓潤的下巴,冷冷道:“我知道,你本就對她毫不在意!從一開始,你就生怕她影響你隱居山林的生活,所以隻想早日遠離她,後來知曉了她就是我碧雲門的人時,你更加記恨她騙了你!想要殺了她!”
說到這,眼前的女子雙手合十,像是在深庵裡悲天憫人的尼姑:“想當年,我母親和姐姐都是癡情女子,我從小到大就沒遇見過任何深情的男人,若硬要說的話,也只有你徒弟的眼中,對你的熱情比旁人炙熱些,可惜啊,唯一一個癡情之人,他已經死了!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穆雲之臉色已是灰了一層:“是,當時我也深知自己將白小棠的屍體放在那裡很是不對,可惜我心念陶兒,只能先將她的屍體暫時擱置,你說得對,這世上只有我的徒弟對我有些愛慕之心,可我也沒有珍惜,現如今,他已離我而去,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話語中摻雜的情感已到深處,他的眼眶卻還是乾涸的。
仿佛他的淚水真的在兩年前就已經徹底流盡,再也造不出真正的生理鹽水。
殷蘭冷哼:“若是蒼天有眼,真的讓你再見你徒弟一面,你又會待他如何?穆雲之,你與這世上的負心漢根本沒有什麽不同!”
說罷,她攤開手,身旁竟然刮起了猛烈的颶風,頭上烏雲密布,就像是厲鬼召來了不祥詛咒!
穆雲之甚至都沒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是怎麽化為類似蝙蝠一樣的東西從眼前飛過,再越過肩膀離去的,再仔細瞧時,身旁的江左龍的身影他已經驟然消失了。
“糟了,她把人帶走了!”
穆雲之有求於江左龍,不想讓此人平白無故被殺,隻好朝著那黑影掠過的方向直奔而去。
漸漸地,頭上的烏雲散去,仿佛方才的殷蘭身上有什麽巫術似的,但是無人知曉。
畢竟三年的時間,沒有人會在原地踏步,他穆雲之的武功都比從前更為優秀,像殷蘭這樣年少有為的奇女子就更不必多說。
穆雲之的輕功已經突破往日的桎梏,眨眼之間就快走十幾裡。
可眼前距離黑山愈來愈近,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到黑山的腳下,不知前方究竟是有迷陣,還是路途太遠。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座山下有沒有路能通上去。
江左龍的死活對他來說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事,他也可以放任對方不管,任憑殷蘭折磨此人,扒了他的皮,熏瞎他的眼,但是紅蓮教的下落,陶兒的下落,他無論如何也得去找碧雲門問個清楚。
忽然之間,耳邊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
“公子……小公子……”
穆雲之起初以為是自己聽錯,回頭一看。
什麽都沒瞧見。
穆雲之覺得奇怪,又湊上前幾步,忽然之間,他竟然看見一隻毛絨絨的梅花鹿。
可是鹿又怎麽會說話?
再仔細瞧瞧,哪裡是梅花鹿,而是一直死去的梅花鹿,下面壓著個人。
那個人滿身都是破爛的布料,雙手指甲滿是泥濘,腳上穿著的鞋破了個洞,裡面的大拇腳指被血染得殷紅,一看就是磨出了不少水泡又被堅硬的碎石子戳破。
雙腿的皮肉雪白瘦弱,上面被樹枝劃破了點皮,露出了淡紅色的嫩肉,傷口縫隙微微滲著半乾的血跡。
穆雲之見對方處境如此淒慘,滿眼都是擔憂:“你這是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被壓在梅花鹿的身下。”
他伸手把壓在對方身上的梅花鹿翻到別處,那被壓著的像乞丐般的人才抬起頭。
稚嫩的面容下面是雙清澈的眼睛,那眼神給人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穆雲之愣了神,連扶著梅花鹿的手都忘了動。
怎麽可能呢?
怎麽可能!
前一秒的念頭是詫異,後一秒的念頭是不敢相信。
他從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且對方就連年紀、聲音、還有看人的眼神都與故人相差無幾,那雙琥珀般清透的眸子,妖孽般的面相,因憂鬱而下撇的唇角,眼尾的小痣,幾乎令他產生了錯覺。
“像,太像了。”
蒼老的聲音從天上悠悠而至,穆雲之這才抬起頭望見樹上坐著一位拄著下巴,臉上塗抹著脂粉的老者。
對方一躍而下,穆雲之蹙眉:“你怎麽跟過來了?”
葉南風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指著這個趴在地上腳不能動的少年,道:“老朽活了這麽多年,從未想過世上竟有兩人能長得如此相像,若非親眼看見那少年的頭顱被人砍下,我還要以為是真的人沒死哩!”
最後一句話喚醒了方才恍惚中的穆雲之,低頭瞧一瞧那人,能感覺出來不對勁。
三年過去,他的徒弟面相和身高一定會變,不可能手腳還這般細軟,而且……
“而且,你看他都沒有疤!”葉南風指著自己太陽穴的位置,遺憾道,“就是這!以前你徒弟這有好大一塊燒疤,他的額頭上卻光滑得像水煮蛋,幾乎什麽都沒有。”
地上的少年張一張口想要說什麽,卻止住了。
穆雲之蹲下,細細問:“你叫什麽名字?為何會出現在此?”
少年直勾勾盯著他的面容,好半天才回答:“我……沒有名字。”
“哎,他定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葉南風完全不相信此人會與故人有什麽關聯,“這亂世之中,孤兒太多了,搞不好就是在山上被哪個村子遺棄的,他體弱多病,留著無用,父母的錢不夠花,就將人趕出去,讓他自生自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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