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最初很開心,覺得是他討人喜歡,但後來才發現事情不是這樣子的。”
“小男孩努力仰著頭,發現那些大人在誇他時,眼睛卻只看著他爸爸,他爸爸笑起來,大人也會跟著笑,而沒有人在乎他笑不笑,開不開心,小男孩並不知道他只是一個示好的工具,沒人在乎他,只是在乎他爸爸,或者說是他家的權勢。”
“小男孩算是含著金湯杓長大的,他應該感到滿足,但他想要的只是跟爸爸媽媽天天在一起,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你覺得他是不是很笨?”
林淮溪瞳孔微微震顫,覺得祁妄講的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他自己。
祁妄在他面前從未這麽脆弱,林淮溪胸口微痛,滿溢著能融化心臟的酸楚,他著急地張開口想要安慰祁妄,卻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語言在這個時候空白無力,更像是一種無關痛癢的敷衍。
祁妄的眼神放空,他總是在心上豎起高高的屏障,如今終於找到了一個傾瀉口,自顧自地說著,“那個家裡有很多人,小男孩以為自己有很多玩伴,但大家總是很多事情要做,小男孩就只能去找他媽媽”
祁妄像是在抗衡某種痛苦,用手抱住了頭,“小男孩後來才知道媽媽病情那麽嚴重,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媽媽才沒有吃藥,接受治療,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不是你……這個小男孩的錯。”林淮溪緊緊皺著眉頭,在這個炎熱的夏天,伸手抱住了祁妄,“大人才有對自己負責的能力,小男孩沒法做出選擇,這不關他的事。”
話雖這麽說,但作為一個錯誤的結晶,祁妄這輩子都逃脫不了這個魔咒。
林淮溪覺得這樣不行,表情變得很嚴肅,強行把祁妄從自我保護的狀態中剝離出來。
祁妄難得感受到林淮溪的強勢,轉頭愣愣地看著他。
林淮溪用力捧住了祁妄的臉,發出了啪的一聲。
“祁妄你看著我。”
兩人的距離拉得很近,祁妄可以感受到林淮溪的呼吸,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嘴唇抿起來的弧度。
“我說不出有哲理的話,但你覺得小男孩的父親會跟小男孩一樣,自責難過嗎?”林淮溪的語氣極為嚴厲。
世上沒有完美的人,用最苛刻的眼光看待任何一個人,都能找出缺憾,有缺憾的好人會自責會反省,他的善心和善良,甚至能成為別人攻擊他的利器。
但那些壞事做盡的惡人呢?他們永遠自我邏輯完善,錯的不是他們,而是整個世界,他們可以肆意傷害任何人,來達到目的,爭取自己的利益,結果到頭來好事都讓壞人佔了,好人還那麽痛苦,林淮溪覺得世界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祁妄的睫毛輕顫了兩下,表情懵懵的,褪掉了早熟又沉穩的表向,袒露出柔軟的內心。
那道傷疤看似已經愈合了,但內裡依然是鮮血淋漓,祁妄不知道怎麽處理,只能藏得越來越深,現在成為所有問題的症結。
林淮溪看著祁妄,突然覺得他還是幼兒園裡那個別扭,只會用壞脾氣來掩飾自己脆弱的小男孩。
祁妄發育得比他早長得更高,五官的輪廓也更鮮明,平時總是在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像個大他許多的哥哥,但此時此刻,林淮溪覺得心理層面他更像是那個年長者,可以給祁妄照扶。
“不要再糾結小男孩跟他媽媽了,他們都非常非常愛彼此,如果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一定會選那個對對方更好的結局,但小男孩的爸爸呢,他只在乎自己,從來沒有想過他應該承擔的責任,再給他一次機會,不,再給他一千次一萬次的機會,他還是會選擇傷害自己的妻兒!”
林淮溪緩和的語氣,笑著哄他,“所以,我們現在來講講小男孩父親這個大壞蛋的故事吧,讓我好好罵他一頓!”
祁妄靜靜地看著林淮溪,都忘記了呼吸,等他感到窒息的憋悶感時,這才深吸了一口氣。
他感覺到了夏日的悶熱,空氣裡都帶著濕氣,黏黏膩膩;耳邊回蕩著鳥叫聲,此起彼伏,還夾雜著煩人的蟬鳴;陽光落在皮膚上,有種灼燒般的微痛感……夏日不怎麽美好,但他喜歡。
祁妄像是活了過來,又回到了這個有林淮溪的人世間。
安慰對祁妄來說沒有用,因為那個噩夢會隨時隨地地把他拖入深淵,永遠折磨他,所以林淮溪選擇親手打碎了這個噩夢,將祁妄重新帶回到他身邊。
他們還沒有長大成人,能做的事情有限,祁妄依舊要面對那個如泥濘般的原生家庭,也沒法像童話故事有個美好的結局。
但時間在流逝,只要不停在原地,就能擁有無數的可能性,就算再難,也一定有辦法能到達彼岸!
祁妄突然覺得這對他來說真的只是個故事了,可以用輕松的口吻說出,“好,我就跟你聊聊小男孩的爸爸。”
“……”
祁妄說了很多,隱藏許久的痛苦成了能夠放在陽光下的秘密,每說一個字,他肩上的負擔變輕了一分,而林淮溪卻越聽越義憤填膺,變成了一個小氣包。
特別是聽到“小男孩一整晚都沒等到爸爸,從椅子上跌落下去,額頭摔得一片烏青,卻被帶離那個家”時,林淮溪直接跳了起來,氣地對著空氣打拳,“學校每個月都要考試,每節課都有小測,做父母這麽大的事情,卻沒有進行考試,這種差生就不配當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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