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太年輕了,這蕭霽月不過是年方十八/九的年紀,沒有久經沙場的經歷,看到這種場面難免影響心神,得說教說教方能成大器。
“後生,做什麽愁容?”
鍾覺淺布滿粗繭的手撫了撫頜上的胡茬,放肆笑道:
“嘿,打下這座城池,聖上不知賞賜多少,彼時殷雪公公再提攜提攜,什麽美人、官爵、金銀,一樣也少不了你的。”
聖上龍體有恙,怕是很快就會龍賓上天,太子登臨帝位指日可待,秉筆太監權勢式微,殷雪彼時定然掌管東廠,故此無數人都趕著諂媚。
蕭霽月看向火光,眸光漸漸黯淡了下去。
看著蕭霽月依舊是心猿意馬,鍾覺淺還以為他心軟了,便指著面前逃亡的子民,眸光甚冷:
“成王敗寇,乃是兵家常言。你不是聖人,你未來是要當將軍的,若是憐憫他們,他們可不會憐憫你!”
“我曉得的。”
蕭霽月垂著頭,好看的眉睫被火光鍍上橙輝,光芒映出他右側眼瞼下的一顆小痣,顯得煞是動人。
一名校尉趕至:“報——”
鍾覺淺抬了抬下頜,示意校尉繼續說下去。
校尉雙手呈物:“都督,搜查了一遍都沒有找到卿玉案下落,但是屬下收到容蘭容總旗的消息,說有斬情樓出了叛徒。”
鍾覺淺有些意外:“哦?叛徒。”
畢竟斬情樓從來都是指揮使司最為忠心的組織,挑選出來的刺客都是一等一的死侍,死侍不忠確實罕見。
鍾覺淺將紙條展開,粗略地看完幾行,旋即對著其他人吩咐了幾句,幾人一個箭步飛速朝著遠方的神祠奔去,眨眼之間便不再見了蹤跡。
“都督,人帶來了。”
兩人押解著鋪頭散發的女子來到跟前,試圖讓她屈膝,但她說什麽都不肯跪下,只是發狠地望著鍾覺淺。
是阿努嬌嬌。
旁邊的人匯報道:“當時我們在奇絕林追捕汝南侯謀逆之人,她將數十弟兄刺殺、三人重傷,致使那兩個人逃了。”
蕭霽月的目光轉向她,她的右腿已經血跡斑斑,似乎是已經骨折幾日,姣好的面部也是布滿泥濘,可她還是不在乎地狂笑:
“你和鎮撫司的人一樣,都跟著下面沒根的東西。不是說著閹人亂政,怎麽又想從閹人手裡要金銀和美人。”
鍾覺淺背過身去,目光忽然轉向蕭霽月:“你的下屬?”
沒等蕭霽月回答,阿努嬌嬌便輕描淡寫地說道:
“和蕭指揮使無關。我對你惺惺作態不順眼而已。”
鍾覺淺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卻沒急著處置,只是對一旁鬱鬱的容蘭笑道:
“再帶一個人來。”
容蘭猛然抬頭,瞳孔驟縮:“帶……帶他?”
鍾覺淺眼神發狠:“怎麽,人不是你帶回來的,如今帶到我面前就不肯了?”
“是。”容蘭垂眸。
阿努嬌嬌滿不在乎的神情漸漸轉為震悚,等到渾身是血的人虛弱地癱倒在自己面前時,阿努嬌嬌膝蓋驀地癱軟,再也無法讓自己保持平靜。
“容、容……陵?”
初遇時紅紗遮面,再相逢鮮血布身。
她難以置信地問著,艱難地攀過銳石,哪怕手被刺破也在所不惜,整個雪地都被她的鮮血染紅。
阿努嬌嬌顫抖著手,放在容陵鼻下,旋即她跌坐在地,拉住了鍾覺淺的衣擺,眼中盡是討饒。
鍾覺淺才不管什麽因果報應的說法,他冷哼一聲:“只要你們說出卿玉案的下落,自然保你二人性命,我言出必行。”
“不、不……”
她微微抬起頭,眼尾泛紅:“求求你們,你們都是善人,容陵的命不值得。”
鍾覺淺冷笑:“你在命令我?當時你不是還甘願替人擔罪,寧願當他的仇人,怎麽現在這副狀態?容蘭。”
容蘭聞聲,心底所剩無幾的良知喚醒了一些,竟是猶豫地不敢動手。
鍾覺淺饒有興趣地說道:“你不是想一直想解決他麽,現在給你這個機會,六扇門千戶的位置就是你的,你不是一直不願甘居人下嗎?”
多年的嫌隙與千戶的誘.惑力的影響下,容蘭思索許久,還是將一柄青鋒對準了容陵的咽喉。
容陵的胸腔劇烈的顫抖起來,他費力地睜開眼,虛弱道:
“你們殺了我可以,但若是這開陽神印落入聖上手裡,天下終將大亂。蕭公子……你怎麽忍心讓二公子……”
沒等說完,又是嘔出一口黑血。
阿努嬌嬌睚眥欲裂,厲聲呵斥:“容蘭,他是你師兄!”
容蘭嘶吼道:“這麽多年,他得到一切,那我呢?我就只能當死侍,看他高高在上不成?!我就是知道他是我師兄,那又怎麽樣,我哪一點不如他。他不能去死嗎?”
天地緘默。
容陵仰天長笑三聲:“原來你一直這麽想的啊……委屈這麽多年,我就替師弟遂願好了。”
他心中一橫,竟然不怕死似的的兀自朝著容蘭的劍口撞了上去。
容蘭也是猝不及防,他只是在氣頭上,卻不料容陵當了真。阿努嬌嬌強忍斷腿的痛楚,眼中盡是無能為力,沙啞的嗓子幾近撕裂:
“容陵!”
刹那間,血花紛飛交錯。容陵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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