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他站到和花無咎一樣的位置,心中才有了答案。
花無咎,在看懸焱山。
懸焱山其實是一座壓迫感非常強的火山,整個山體像極了一塊漆黑的焦炭,山體表面有無數裂縫紋路,其下透著岩漿那扎眼的橙紅色火光。
從今早出房門的第一眼起,林盡便覺得籠罩赤霞城上空的陰雲有些奇怪,一時卻又想不通到底怪在哪裡。
待到如今他站在城牆上和花無咎一同望去,才終於發現問題所在——
壓在赤霞城上空的並不是陰雲,而是自懸焱山口吐出的濃鬱灰煙。
那灰煙透著些血色,一團一團自懸焱山口浮出,逐漸遮擋了整片天空,也不知究竟是何種征兆。
“我自小便在赤霞城長大,我很喜歡懸焱山,平日裡沒事了便愛站在這裡瞧上一瞧。今日,是我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瞧見它這般模樣。”
赤霞城世代與懸焱山為鄰,靠著懸焱山底的赤霞珠慢慢發展到了如今的規模,花無咎對懸焱山有感情,實在正常,如今看懸焱山有異,他感慨一句,也並無不妥。
可林盡聽他的語氣,卻總覺得有哪裡奇怪。
因為花無咎的語氣不像擔憂,不像傷感,如果硬要形容,林盡更願意用一句“釋然”。
“我赤霞城憑借赤霞珠礦,在這世間橫行慣了。如今礦脈一朝盡毀,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飛向天下各個角落,我猜到會有與赤霞城積怨已久、或早在暗處虎視眈眈之人出手攪這渾水,卻沒想到,這些報復來得那樣快。”
聽見這些話,林盡愣了一下,努力理解著他話中含義:
“城主的意思是,如今懸焱山乃至赤霞城生異,是有人蓄意為之?”
花無咎聽見這個問題,笑而不答。
他隻另問:
“你今日來尋我,是有什麽事嗎?”
林盡這才回想起自己站在這裡的目的。
他微微皺起眉,問:
“城主,我來時發現城中醫館大門緊閉,醫館內的郎中也被花家家仆請走,我想多嘴問一句,近來,城中是否有古怪病症在暗處作祟?”
花無咎點點頭。
他聽見林盡說這些話,似乎並不覺得意外,反而還主動給林盡報出一個名字:
“赤.毒風。”
林盡微微一愣。
“這種瘟疫的名字,叫做赤.毒風。”
花無咎頓了頓,又道:
“你年齡小,不知你是否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很久以前,凡世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城鎮,名叫小尋城。後來小尋城內染上了一種古怪的瘟疫,症狀前期與風寒無異,只是身上會起一種古怪的紅色斑點,再往後,症狀愈發嚴重,短短幾日便可掏空患者身體,令其痛苦不堪、七竅流血而亡。”
這個故事倒是和林盡在蕭瀾啟那裡聽見的版本沒什麽不同。
他點點頭,正想說什麽,卻又聽花無咎道:
“當年小尋城染疫的第一時間便向周邊城鎮求助。你也曉得,瘟疫這種東西,由點到面,蔓延速度極快,只要出現了,怕是整個凡世都難逃一劫。所以當時,此事驚動了周邊不少城鎮,甚至皇城。大家難得團結一心,為了控制這疫症,各方派了不少物資和醫者前去解決這難題,連當時有名的神醫都出了山。可這赤.毒風啊,實在古怪。”
說著,花無咎竟輕笑一聲,歎了口氣:
“那赤.毒風,隻禍害小尋城中人。
“當時被派去處理瘟疫的官差雜役,哪個不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可赤.毒風古怪得很,它像是在挑人禍害,外來者就算與患者同吃同住都不會沾染半分病症,就算有,當時喝兩副藥便也好了,比尋常風寒還好治得多。只有小尋城的住民,任多少郎中神醫想多少辦法也救不回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體一點點垮塌走向死亡。”
聽見這些話,林盡瞳孔微震,久久回不過神。
蕭瀾啟是天魔,他記住的故事版本只有前因後果,並不知期間凡世的人們為了求生所做的努力。
所以林盡從不知這瘟疫後還有這種內情。
“話說到這,你可聽懂了?赤.毒風不是一種瘟疫,而是有心人落下的‘詛咒’。赤霞城就如當年的小尋城,□□,是人禍,是有人要我們死。當年,各方意識到了這點,心知小尋城已無救,便撤走了人手,任他們自生自滅,等過段時間再派人去看,小尋城大大小小出口全被人從外鎖住,然後用一把火燒乾淨了這座城和城中所有的人。”
花無咎背在身後的手已緊攥到發白,他收回視線,看向了身邊的林盡。
他重重歎了口氣:
“小友,你帶著南枝,和你們的朋友走吧,走遠些。我今日將南枝托付給你,今後,無論赤霞城發生了什麽事、迎來怎樣的結局,都請你盡量瞞著她,瞞得越久越好。你能答應我嗎?”
“……”
林盡沉默許久。
赤霞城在凡世屹立千百年,有人嫉妒眼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林盡知道此地失了赤霞珠礦會逐漸走下坡路、再不複當初驕傲,甚至還會被一些小角色踩上幾腳,可他沒想到這事的代價遠比他想的要嚴重的多。
他們要面對的,竟是屠城?
何等歹毒。
可林盡還是不懂:
“城主,若你早知失去赤霞珠礦的代價如此慘烈,那當初為何要任花南枝毀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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