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周母第一個站出來幫腔。
她捂著臉,高聲哭喊著:
“果然是她!天哪,我那可憐的兒子果然是受了她的蠱惑,說什麽非她不娶,還被妖法迷惑,乾出了搶親這檔子荒唐事!害我們家被嘲笑這麽久!我!我居然還執迷不悟,好心收留她這麽多年,待她如親生女兒!天啊!我真是瞎了眼,養了隻白眼狼啊!”
聽她這樣說,其他村民也紛紛做恍然大悟狀:
“是啊!難怪了,五龍村方家那小子也被她哄得五迷三道,她就是妖女!”
“是啊,我們今年天災連連收成慘淡,原來都是因為她!”
“老周媳婦,你就是心太善了,竟養著個妖物這麽多年!”
“妖女!殺了她!”
“……”
祝爾瑤抱著背簍坐在地上,她看著面前一張張惡鬼般的面容,身體忍不住發抖。
她想說,她不是妖女。
她在雙喜村出生、長大,她在這裡生活了這麽多年,為什麽要說她是妖女?
她看向村長,伸手抓住他的衣擺。
她想說,兆康叔叔,我小時候還騎過你的脖子,我不是妖女。
可兆康一臉嫌惡地踢開了她。
她又看向莊伯母。
她想說,莊伯母,我小時候經常跟你去趕集,你還會給我買糖人吃,你還記得嗎?
莊伯母擰緊眉,避開了她的視線,躲在了其他人的後邊。
她又看向周母。
周母卻壓根沒理她,她隻抓著那老道,迫不及待問:
“道長,那要怎麽辦?我們要如何處理這妖女,山神才能原諒我們?”
聽見這話,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而老道士裝模作樣地搖搖頭:
“把她打扮漂亮些,供給山神,再由我做場法事,若山神對她滿意,自然會高抬貴手。”
聽見這話,村民們對老道士感激不盡,千恩萬謝地送走老道士後,他們又將凶狠目光投向了無助的祝爾瑤。
他們說她是狐媚子,是毒蛇轉世,是小娼婦。
他們依言給祝爾瑤“打扮漂亮”,婦人們用丹蔻包住她的手指,可祝爾瑤一直掙扎,那丹蔻沒染好,弄得她指尖上都是,活像是沾了一手血。
他們又從祝爾瑤家裡翻出她母親留給她的嫁衣,母親對她的祝願是,希望她能穿著這套衣裳笑著嫁給能讓她幸福的人,可此時,她換上紅嫁衣,卻哭泣著一步步被惡人拖入深淵。
她的雙手被人用麻繩綁在黑驢後蹄上,被黑驢拖著往前走。
一邊走,道路兩側的人一邊往她身上扔石子,老道士說,這是驅邪的方式。
一開始,祝爾瑤還會掙扎。
但後來,她發現自己的掙扎太微弱,索性放棄了。
她就那樣被拖著走完了那條格外漫長的路,她感受著扔在身上砸得她生疼的石子,隻想著這場折磨什麽時候才能過去。
她恍惚地聽著天空中沉悶的雷鳴,她在想,這天氣不太好,好像,要下雨了。
再後來,她被村中最強壯的大漢扛在肩上,沿著山路上了山。
山路兩旁的樹枝刮著她,她懷裡藏著的紅珊瑚珠硌著她。
那珠子硌得她好疼,疼得她忍不住在妄想,周文才,你會不會來救我?
如果你能把我從只差一步就能夠到的美滿拖入地獄,那如今,你能不能把我從只差一步就要落入的煉獄裡拉回人間?
周文才,你說你要回來娶我的。
你說讓我等等,可我等了這麽多年,從小等到大,從生等到死,如今,你人在哪呢?
周文才……
你個大騙子……
祝爾瑤覺得,自己又要哭了。
她被人摔在山神廟的祭台上,她聽著老道士神神叨叨的咒語,看著村民們虔誠地對著神像和老道一拜又一拜。
最後,村民們離開了。
老道士關上了山神廟的門,他扔掉了手裡的破旗子,對著祝爾瑤露出了那口黃牙。
他說:“小娘們,長得真帶勁,不妄我費那麽大工夫將你弄來。”
祝爾瑤眼裡的淚還是流出來了。
她躺在祭台上,和微微低頭的慈祥神像對視,又越過它,看看天上翻滾的烏雲。
她在想,我做錯了什麽呢?
如果我真的是妖女就好了,這樣一來,如今遭受的一切便是我罪有應得,我便不會這麽難過了。
痛啊。
她最怕痛了。
祝爾瑤花了很長時間來反思自己的罪行,好讓眼前的一切變得合理一些。
直到漫長的折磨終於結束,天上的雨滴終於落下,它們打濕了她,替她衝刷著從她渾身傷口流淌到祭台上的血。
老道士頭也不回地走了。
祝爾瑤就看著老道晃晃悠悠離開山神廟,看著他踹開那扇遙遠的門,再看著門外被暴雨摧殘搖晃的植物。
好痛。
好冷。
來啊,周文才。
你怎麽不來了?
祝爾瑤眼前漫上一片血色,血淚從她眼底漫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恍惚間,她似乎看見山神廟的門外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人一步步走向她,但她眼裡全是血,她看不清他的模樣。
她只聽見那人問:
“你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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