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發現,院中躺著一名女子。
和張屠戶比起來,這姑娘有鼻子有眼睛,有血又有肉。
不過卻算不上活人。
甚至比白骨森森的張屠戶更不像活人。
綠衣裙,身材嬌小,還有鬢發間那朵紅花,很容易就能確定女子的身份——張屠戶的發妻林菀。她已經死去十年,為何會在南鎮出現?
“真可惜。”夏少爺道:“本來我還想問她一些事情。”
他此刻的遺憾倒是情真意切,江月鹿轉念一想,不問白不問,“什麽事情?”
“私事。”
“啊。哦。”看起來是不方便跟他說。
江月鹿便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繞過背手傲立的夏少爺去查看林菀的身體。看他如此識趣,自己卻難受起來,猩紅的眼珠在江月鹿的後背點來點去,滿是恨鐵不成鋼。
我不說,你就不會問嗎?
夏少爺用力地咳嗽了一聲,江月鹿轉頭看他。
“雖是私事,但也不是不方便說。”他抿了抿嘴唇,“我來這裡,是為了找人。”
江月鹿點了點頭,“哦。”
烏鴉飛過,又一陣尷尬的寂靜。
沒等到人問,自顧自又開始分享自己的私事,“所以,我並不是巫師,也不是這裡的人。”
“哦。”
“……”
不講了!
江月鹿噗一聲笑了出來,安撫被他氣歪了臉的夏少爺,“你來找誰呀?”
本來不想答他,話卻自動出口:“一個逆子。”
逆子?你才多大啊。
江月鹿剛要笑著吐槽,卻瞥到地上躺著的林菀手指一動,唯恐看錯,又定睛看去,只見她突然張開五指,迅速掐住了他的脖子!
半晌沒聽到回音,夏少爺回身一看,眸光一暗,地上又流動起青色火焰。
江月鹿見識過這把火的厲害,雖被掐住脖子,還是艱難開口:“等……”他想抬手阻止,可那少年仿佛被氣得不輕,焰光越來越盛,眼看就要吞沒林菀。
一直跪在籬笆外的骷髏突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擋在了火焰面前。
“自不量力。”
夏少爺冷哼一聲,眼底猩紅一閃。
“等……等一等!”江月鹿拚了老命,掙扎出林菀的五爪:“你看她的眼睛!”
“眼睛?”夏少爺看去,女子的雙目失了焦點,似乎不受自己控制。
可是不受控制,就能在他眼皮底下傷人?自古以來,都只有他傷別人的份!
“你說得對,他們是要快死了!”怕攔不住他,江月鹿急道:“在死之前,我還想再問他們幾句話!你不是也有想問的事嗎?”
“他們已經毫無意識,無情無感。就算你問了,也得不到回答。”夏少爺冷冷提醒。
“如果我有辦法讓他們恢復如常呢?”
夏少爺不假思索,“那就全聽你的。”
江月鹿微微一笑,“成交。”
第24章 紙人城21
很不痛快地盯了林菀半晌,少年冷哼一聲,地上的焰光像煙火一樣消失了。只是被殘火濺到面頰,血肉就凹陷成了深黑色,昏迷的女子不住在地上抽搐。
“……”
張屠戶雖未昏迷,但好像也瞎了,半跪在地像個沉重的石像。
無視了這苦命二人,夏少爺坐在乾淨的石凳上,抬眼看江月鹿,“說來聽聽。”
他坐著,江月鹿站著,看起來就像是下屬在對老板做匯報演講。沉沉坐著的少年沒有任何不習慣,這樣的情況像是在他面前上演過無數次。而且不如說,他身邊很少出現能和他平等對話的人,上對下的俯視角度是他最習慣的視野。
“其實挺簡單的。”江月鹿瞥向地上昏迷的二人,“既然無情無感,那就讓他們想起情感。”
“異想天開。”
對於他的嘲笑,江月鹿只是笑了笑。
“我不了解鬼,也不了解巫術世界,只能就我的經驗提出些意見。”
“記憶衰退,行為障礙,這樣的人在我們那邊也有。有一些得了阿爾茨海默症的老年人,會慢慢丟失從前的記憶,不記得愛人,不記得孩子,這也像是無情無感了。”
“我以前認識一位養老院的老人,他不認識每天來看他的護士,也不認識我。我喜歡去找他玩,因為他有很多書,不過那個時候他已經看不……啊抱歉,扯遠了。”
他歉意地看向夏少爺,卻發現這位脾氣古怪的少年聽得很認真,微微有些詫異。
“嗯……護士當時跟我說,要多讓老人寫字讀書鍛煉腦部,借此喚醒他的記憶。”
那少年哼道:“所以呢,你要在這裡為他朗誦詩歌嗎?”
江月鹿眼前浮現出他坐在地上為白骨和昏迷的女子大聲念詩的場景,不由得笑了出來,夏少爺愣住,他說這句話可不是想讓他笑的,薄唇緊抿,一分怒氣,兩分不知所措。
“念詩倒不必。”
“我剛剛提到的那位老人晚年很愛看電視劇,他在看到一些情節時會微微晃神,後來我才知道,那些畫面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用相似的畫面喚醒他們的記憶,這就是我的辦法。張虎很愛他的妻子,縱使化成白骨還是念念不忘,林菀也一樣深愛她的夫君。”
“也許能用他們印象深刻的記憶喚醒神智。剛好我就知道一些。他們的初見,求親……哪個都行。對我們而言,只要有一瞬間的清明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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