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險,你們抹去了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帶領巫師入城,各自展現出能力和對考場的掌握讓人信賴,然後在關鍵時刻做出錯誤的判斷。”
“就這樣,十年間無數巫師懵然赴死,死後才知道這裡遠不是普通等級的考試。”
“沒有巫師走到過南鎮。走得最遠的人,就是冷靖和林神音。因為足夠強悍,所以能走到最後一關,但也因為不夠強,所以隻能到此為止。”
“意識到大勢已去的兩個人做了最後的努力,他們收斂了同伴的骸骨,留下最後的記錄,然後就如記錄中所說——惡鬼就在紅牌之下。明知不可而為之,他們背對學院和歸家的路,走向已定的死局。”
……
殘陽如血,冷靖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
入城時一群人滿懷英氣,每個人想的都是“小爺我一定要在這鬧出點動靜瞧瞧。”還算平安的那些夜晚,他們這些偶然遇到一塊的年輕人夜談私語,洋洋灑灑談論時局,意氣相爭看不順眼,一整夜都難以停歇。那樣的夜晚,終究是要留在這些殘陽照射下的廢墟,等後來人發現了。
“林神音。”
被他喊了的人回過頭。
日光也能像血,照在城門上。他和林神音看著書寫著“熨鬥鎮”三個大字的城門,心中升起的畫面是相同的——年輕的十人嬉笑打鬧著並肩走了進來。
“以後還能出去嗎?”從這扇門裡。
“能。”林神音回了他簡短有力的一個字。
……
後來就是囚禁在此、被迫做盡惡事的十年。
每一次到最後的時候,他都會短暫蘇醒,趁著那段清醒的時間做了許多針對副本的法器,但是都沒機會用過。一年、兩年、三年……時光匆匆過去,他們還在等那個能走到最後一戰的巫師。
到了那個時候……
他要告訴他……
“謝謝。”冷靖說道。
“我們已經等這一道題太久太久了。”
話音落下,陳川一聲“接著!”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冷靖用牙咬住金口袋上的繩子,含糊不清說了句謝謝,口中喃喃念訣,被縛的雙手首先掙脫,他將短劍拋向隔壁,片刻後林神音也從紙人懷抱脫出。兩人輕巧落在地上,並肩對著一臉幽憤的朱夫人。
她恨道:“別忘了,你們兩個可不是當年的巫師。”
這話說得也對,當年他們就沒打過她,現在就更不可能了。雖說她現在正為反噬痛苦不堪,但為了必勝……還得再壓點籌碼。
江月鹿開口道:“朱夫人,我有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真不知道你們在掙扎什麽,哪來那麽多問題?”朱夫人歎氣道:“算了,反正你們很快就要死了。”
“你是大戶人家小姐,為什麽會嫁給朱大人?”
朱大人:“……”
以為是江月鹿的計謀,卻沒想到真是個不重要的問題。
朱夫人反唇相譏:“嫁給他怎麽了?就算他沒幾個銀錢,當年也是英俊書生啊。”
江月鹿搖頭,“不是這個。”
“我說的是,你明明是南方的小姐,怎麽會千裡迢迢遠嫁給北方的朱大人?”
朱夫人一愣,心道,他怎麽知道?
考卷上沒有朱夫人的生平記載,這種關鍵角色的信息,似乎刻意不被披露。但江月鹿記得,考卷中有一段朱家夫婦成婚之後的描述,朱夫人說了一句,九月酷暑,怎會如此寒冷。
而朱大人噓寒問暖,關切至極,立馬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本是副本的設計者為了渲染兩人伉儷情深安排的一幕,但就算神通廣大的設計者,也不知道會有人把整本考卷在十幾分鍾內全記住。先記住,再來推理出違和——朱夫人似乎並不知道,地處高原峽谷的北方氣候,即便是夏天也會因下雨而氣溫驟降。她是頭一回來到北地。
隻憑這一點,也無法斷定什麽。
直到他看到那幅畫像。
腹部微隆的夫人身後擺放著一張畫桌,桌上擺放著瓷器瓜果。
“你生長在水系縱橫的南方,一到夏末,就有數不清的菱角。”
“你的族人想必非常愛你,傾注心血撫育你成為大家閨秀,哪怕你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跑了,時隔幾年氣消之後,他們還是為你從遠方寄來了故鄉的菱角。當時你已有了孩子,不敢多吃,隻嘗了幾塊。然後就被你的夫君催促著落座……那盤菱角就放在身後,被朱大人一同畫進了畫中。”
祠堂靜寂,隻江月鹿旁若無人娓娓道來。
“……然後,就有了現在那幅畫像吧。”
江月鹿看著她,語氣平靜,“朱夫人,你還記得起那天嘗到的菱角滋味嗎?”
“它新鮮嗎?”
“甘甜嗎?”
“你們是怎麽相識,又是怎麽從當年走到這一步的,你還記得嗎?”
一連串的追問問得朱夫人說不出完整的話,腦子混混沌沌,下意識道:“菱角是什麽滋味?”
祠堂一刹安靜。
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矛盾。多奇怪——既然承認自己是南方長大,又怎麽會不知道菱角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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