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收好的櫃子裡拿起水杯,為自己倒了盞茶喝了。“她”從門後拿起掃把,又將白天掃過一遍的地再掃一遍。“她”拿出疊好的外衫,再一次放在了床頭。
如果徐娉婷明天醒來,一定又會看到變了位置的茶杯、掃把、外衣。但她不會想起做了這些事的人就是自己。
因為現在“她”不是徐娉婷。
門吱嘎一聲響了。深夜的來客是白天才來過的秦雪。
他見到醒來的“徐娉婷”沒有驚訝,卻在聽到她說話時微微一愣,露出喜悅的神情。江月鹿站在一旁,盯看著他的臉,和白天的秦雪相比,這個人的氣質有了些變化。
“娉婷、娉婷……”
秦雪端詳著雙目呆滯、肢體僵硬的“徐婆婆”,就像在看一件剛剛完成的器物,點頭稱讚:“比張虎家的完成度高,這個都會說話了啊。”
他觀察別人的時候,江月鹿也在觀察他。他很快知道秦雪哪裡變了。
自信。他現在十分自信。
低聲為人講述“共生法”的秦雪,和站在屍堆裡承諾鎮民會復活死者的秦雪,全都垂著頭,低著聲說話,萎靡不振,沒有任何積極感。但現在這個秦雪,扭著下巴觀察人,笑著說話,尾音上揚,還有股得意洋洋的勁兒。
“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樣爭氣,我哪需要花這麽大力氣?七七四十九天,七七四十九天啊,我等了太久啦!”
“明天你們就可以從這具身體脫胎換骨。”
“滿足我這個小小的願望吧,這件事非你們不可。”
“事成之後你們還可以在一起長相廝守呀,只不過那一刻,恐怕要在十多年以後了。”
秦雪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緩緩撫摸徐娉婷的臉龐,這樣的動作被他做出了奇異的媚態,放在一張白淨的青年臉上有種說不出的違和。
“明天見~”他擺了擺手,身影隱入黑夜。
“徐娉婷”在原地站了一會,才回去睡下了。
她只會念自己的名字,還念得不是很流暢。女媧剛造出來的人,會不會也像她一樣先有了肉身,再從咿呀說話學起,後來才漸漸有了靈識?
江月鹿忽然想起醉仙樓的那幾張畫。
從白骨骷髏再到脫胎換骨,一個個“人”起死回生。但這世上真能讓死人無所謂地復活嗎?早知道死了還能活,那我何必又恐懼死亡呢?人如果喪失了對生命的敬畏心,那世界才會亂套。
所以秦雪騙了徐娉婷等人,是要拿他們的身體當心甘情願的“生基墳”,日日夜夜提供營養,七七四十九天一到,他就將這些死魂剝離出來……
可有人對此毫無所覺。
一縷薄光射入窗內,他聽到身後傳來一些細碎聲響,好像是徐娉婷穿衣下地了。茶杯、外衣、掃把還擺放在她不熟悉的位置,“惡鬼”又在夜裡來過。
一聲尖叫刺穿了晝與夜的邊界線。
烈日從地平線拔地而起。
天很快就要亮了。
-【第四個提示】
這一次出現在提示裡的人,是朱大人。
前幾個提示裡,江月鹿也看到過他,但都站在比較邊緣的位置。城鎮出了大事,按理說該由父母官出面承擔責任,但朱修遠膽小怕事,來襲那一晚裝成屍體倒在地上,才躲過一劫。
秦雪那番“讓死人復活”的說辭,他也聽到了。可他的妻子並非在屠殺裡死去,再說他也不不願意讓她活過來。
不過,秦雪說之後那些人都會對他言聽計從,這倒讓他很感興趣。
如今鎮民們因為半夜出沒的惡鬼驚懼非常,他作為第二知情人,對來龍去脈了如指掌。屠殺夜之後,秦雪巫師果然如他所說叫回了大部分死人的魂魄,但那些魂魄大都破碎不堪,而且人鬼殊途,人是肯定活不了了,但還能維持成鬼態在陰暗的城裡繼續活著。
當秦雪巫師告訴自己這件事時,他幾乎嚇得半死。
“所以你是騙他們的?”
鎮民們已經為死而複生而癲狂,如果被他們知道秦巫師是騙他們的……肯定會衝進來撕了他吧?而且他為什麽要單獨告訴自己……是想臨死拉人下水嗎?
秦巫師不屑道:“好了,你也太膽小。我說了他們不能活過來嗎?不光魂魄修補需要時間,我不得再給他們另造一個身體?”
朱大人聽出來了,“所以要時間?”
秦巫師有點讚賞,“你還算聰明。不錯。我需要十年或者更久的時間,當然了,我不會一直待在這裡,所以要找一個幫手,替我看管這些人,不要搞出亂子。”
“……就是我?”
“只有你還是不夠的。”秦雪得意地拍拍手掌,“我還替你另找了一位幫手,出來吧,見一見故人。”
從珠簾背後走出一個風姿綽約的婦人,她梳著高高的發髻。
看到她的臉,朱大人叫道:“寧寧!怎麽會,你不是已經死了很久嗎……”
朱夫人望著他笑彎了眼睛,美目風情萬種,說了聲好久不見就再次回到了秦雪身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主人”。朱大人愣愣看著她眼中的憧憬與狂熱。如今都給了另一個男人。
“你們也算老相識了,我就不再多做介紹。”秦雪話鋒一轉,“總而言之,不能讓他們知道死人的魂魄已經回來,並且就在他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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