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
——難道巫師的選拔,和一個人有沒有共情能力相關嗎?
他將這個念頭壓下,打算事後再去驗證。
有人在哭,有人在絕望,有人沉默。無人在意江月鹿靠近了劉石頭的屍體,他開始仔細端詳屍體上的傷口。
為示對死者的尊重,被砍掉的頭顱已和頸部拚在了一起,盡管如此,還是能看到一條明顯的裂口。傷口邊緣沒有毛邊,切面十分圓滑,看起來就像愛美之人在脖頸上系上了一條細細的紅絲。
凶器一定削鐵如泥,下手的人——先假定他是人的話,必定心狠更甚鐵,一絲猶豫也無。
“嗯?”
江月鹿似乎看到了什麽,附身下去。
“怎麽了?”
江月鹿抬頭瞥到過來查看的冷靖及陳川等人,他指著劉石頭的脖頸,“傷口有問題。”
趙小萱和陳川這輩子都沒見過死人,心中抵觸又害怕。冷靖面色如常,低頭一看屍體的傷口,與江月鹿對視,“紙?”
被切開的皮肉沾覆著白色碎末,不仔細瞧還真看不出來。如果不是殺人者有烹飪癖好,喜歡在屍體上撒上碎屑,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解釋。
“切開血肉的應該是把紙做的刀子。”
陳川和趙小萱聽了江月鹿的話,都是一臉不可置信。
江月鹿補充道:“也不一定是刀子。其他形狀的利器都可以,不過肯定是紙做的。”
趙小萱驚呆了:“紙怎麽殺人啊?”
“都有紙做的衣服和被鎖鏈困住的紙人了,出現紙做的刀子有什麽稀奇。”
聽了他的話,趙小萱不再吭聲了。她後怕地抓住男友的手,“他……他是在外城被殺的,薑心慧他們好像也在外城受到了襲擊。”
確實,入城那一晚林神音隊伍的每個人都傷痕累累。
“雖然很不想承認。”朱大人低聲道:“但大家還是要做好覺悟,這是第一次有人在白天被殺……”
張屠戶張了張嘴,“您是說……那些鬼變強了?”
聽了這話,鎮民們嚎哭的嚎哭,拿頭碰牆的碰牆,看起來都遭受重創。
“朱大人。能詳細說一下鬼是什麽東西嗎?”江月鹿禮貌問道:“我的朋友們其實也被襲擊了。”
聽到他一點也不難為情地稱呼自己為朋友,一句話都沒和江月鹿說過的於熊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
“也是在外城嗎?”朱大人驚訝地看著江月鹿,後者示意薑心慧等人亮出他們的傷口。
薑心慧沉默著照辦,她挽起寬大的巫師袍袖,密集的劃痕分布在雪白的皮膚上,看起來對比尤為慘烈,趙小萱第一次看到,忍不住驚呼一聲,跑過去抱著她的胳膊:“……有沒有藥,這麽嚴重得敷藥啊!”
“原來如此。”朱大人點了點頭,他歎了口氣,“那種鬼影是在十年前出現的,秦巫師走後越加凶煞。”
秦雪當時很快動身去下一個城鎮,亂世之中邪祟到處作亂,像他這樣的有能人士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一個地方。即便對他的離開感到害怕,熨鬥鎮的人也沒有挽留,能為他們報仇又收拾殘局,他們已經十分感激這位年輕有為的巫師。
也是為此,他們對巫師一直懷有很深的情誼和好感,愛屋及烏到了他們一行人,哪怕儀式後死了人,也沒有人質疑是不是林神音在儀式上沒有做好法事。
薑心慧搖頭道:“昨晚遇到的鬼影雖然凶煞,但也沒有取走我們性命。”
對於悄無聲息就能從暗處襲擊他們,還造成全身傷痕的不知名怪物來說,取他們的性命輕而易舉,她都以為要死在路上了,沒想到還能活著敲開朱大人家的門。
江月鹿道:“所以說它們變得更凶了?”
朱大人點頭稱是。
趙小萱聽他們說著,忍不住問道:“鬼影到底什麽樣啊?”
薑心慧皺了皺眉,“這個,我也不知道……那東西看不見又摸不著,只能聽到……”
“沙沙聲。”林神音說完,又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趙小萱一邊給薑心慧的胳膊上藥,一邊哆嗦起來:“看不見也沒法躲,這不是敵在暗我在明嗎?你傷得這麽厲害……打死我也不要去外城,我不要去了!”
江月鹿看著兩個女孩子,他更留意薑心慧胳膊上面的傷痕。和劉石頭脖頸間的切口很像,筆直尖銳像極了數枚針一起劃過。
所以……也是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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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趙小萱的擔心純屬多余,他們晚上不用再去外城。
原本定在醉仙樓的辭行宴被割頭慘案打斷,鎮民一下午都在操勞劉石頭的喪事,哪裡顧得上他們,何況也沒有心情再開什麽宴會了。
劉石頭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早年拜過師傅學皮影戲,後來師傅也死了,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和熨鬥鎮每個人都有很深的感情,有許多人來替他操心身後事,喪事辦得沉默,卻也不冷清。
巫師們找不到事做。
除於熊一直纏著林神音,其余人都懶懶躺著院子裡,看著外面傷心欲絕又人來人往。
就算被拉進了這個世界,還和劉石頭說過話,但他的死卻沒有給他們帶來巨大的震動。他們還是這個城鎮的旁觀者,看著有人死去,聽他們說過去的苦難,卻很難有什麽參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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