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要看接下來能否取得他的信任。
想到這裡,他定了定神,“現在開始,我會拿兩樣東西給你,你只需要看著它們,而我會判斷你更喜歡哪一個。”
“你說不信任其他人,那就聽從自己的心做出選擇,怎麽樣?”
夏翼冷淡道:“我沒有心。”
這麽說著,卻還是坐了下來。江月鹿拿來了紅色粉筆和白色粉筆,放在他面前,他的視線如蜻蜓點水掠過,選擇完畢,抬起頭來。
江月鹿伸手拿走了紅色的粉筆。
“我猜對了?”
夏翼反應平淡:“一次而已。”
這回放在面前的,是教室圖書角拿來的兩本書。一本名為《如何開創一個國家》,另一本則是《蟬鳴夜殺人事件》,夏翼很快做完了選擇。
江月鹿拿走了對應的書籍,一邊道:“原來你喜歡這一類的書嗎?想要在鬼都開創一個國家?”
很中二的想法呢……莫名和他很契合怎麽回事。
夏翼不快道:“巧合而已。再來。”
這一次是學生在巫術課上操習的器具,左邊為系了紅繩的鈴鐺,右邊則是一張小巧塗黑的彎弓,幾秒不到,江月鹿就當著他的面拿起了彎弓,邊開玩笑邊晃蕩,“是這個吧?”
夏翼頓了頓,“再來!”
又是一輪……
“再來。”
一輪之後……
“再來!”
一輪複一輪……
“再來。再來!”
江月鹿環視一圈:“沒東西可比了。”他們的腳下擺了一圈灑水壺、鐵簸箕、黑板擦……繞在外圈像是一個可笑滑稽的陣法。
“這樣選下去沒有盡頭,不如這樣,你從你身上拿出兩樣東西來,我們來比最後一局。如果我贏了,就是我贏了,男子漢大丈夫,不許反悔。”
“只要你可以。”夏翼嗤笑一聲,思及片刻。
他隨身攜帶的東西和腳下這些沒區別,得找一些不一樣的。這也容易,記憶是喪失了,但從前的本事還在,憑空幻物,無形生有形,都是輕而易舉。很快他就拿出來兩樣放在了桌上。
左為一隻獸鈕方璽。通體黑色,不知是何材質,頂端盤踞著一隻異獸,不像螭虎麒麟這類瑞獸,反而帶著邪性和怖意。
夏翼輕描淡寫:“此物為開鬼門關的鬼璽。”
“他在鬼界怕是個人物”的想法又升了起來,江月鹿朝另外一邊看去。和邪氣十足的鬼璽相比,一顆珠子孤零零放在桌上。
既不剔透,也不雪潤,內部還混雜著奇怪的濁色,連最劣質的珍珠都比不上。
見他並沒有介紹這顆珠子的意思,江月鹿主動發問:“這是珍珠嗎?”
夏翼搖頭,“是眼淚。”
眼淚還可以凝聚成珠嗎?難不成是鮫人……
“我已做過選擇,你可以開始了。”
江月鹿直起身來,“好的。”
他聚精會神感受著額頭中反饋來的感受,從剛才起,他就是借此分辨出夏翼的偏好。夏翼看向兩隻粉筆的時間一樣久,眼神也沒有太多變化,但當紅眸點在紅筆上時,他的眉心仿佛就躍動起小小的海浪。
一個人只能有一個人的感受,但是他的體內卻泛起了另外一個人的欣喜與無感,那是十分玄妙的感覺。仿佛一道平緩的氣流順滑而下,自然而然降落於心,變成了他自己的東西。
之前都非常順利,但這一次卻不是。
夏翼的視線掃向鬼璽時,他仿佛被滔天大浪淹沒,拋向高空又拽入地下,反反覆複。習慣了先前細小的溫流,這一刻拖動他的卻是從未有過的豐沛感情,他仿佛能感受到夏翼的情緒有多激烈。
……一點也看不出來。
夏翼不動如松,穩穩坐在學生的椅子上。跟他相比,自己這個額頭滾燙,後脊梁濕漉漉的老師實在過於狼狽了。
“怎麽了?”夏翼譏笑:“很難嗎?”
“沒什麽。你繼續。”
江月鹿定了定神,跟隨他的視線用心感受。
夏翼看向了淚珠。
這一次,眉心空空的,巨浪消失了,溪流也不見,一切都不見蹤跡。仿佛雪後的大地,無影的天空。夏翼看著這顆淚珠時,居然毫無感覺,眉心那口滾燙的氣息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夏翼似笑非笑看他。
“老師選出來了嗎?”
“這道題太難了,老師做不出來。”江月鹿爽快地承認。
“那很遺憾,看來你只能到這了。”
“不過……”
江月鹿猶豫地拿起那顆淚珠,“你在看著它時,什麽也沒想是真的……什麽都沒有,不該很孤獨嗎?我卻感覺不到……”
“你胡言亂語講些什麽?”
“我想說,你看著這顆淚珠時,似乎格外……安寧。”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對應的詞,然後就想笑了。
——“安寧”實在和夏翼不相匹配。
他有記憶時放縱任性,沒記憶時凶暴桀驁,就連靜靜坐在角落,也是抱著肘微微擰眉,一副天下人欠我的可恨模樣。
但他確實從中感受到了安寧久遠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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