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中間拿蟲子打比方那段,他卻隱隱約約明白了。
是啊,螞蟻和蟬可能會擔心人類影響他們的生活,但是人卻不會。
建木消失以後,以前的巫師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再次聆聽神諭,和祂再次建立起交流。這樣難能可貴的交流,怕是只有人類才會像握住救命繩索般緊緊攥住、從而珍惜吧?
“呸呸……”
這邊說得熱鬧,那邊的老頭閑得無聊,扯下竹扇子的毛絲放進嘴裡嚼爛,不在乎地吐出聲響。
任是誰,在說些認真話的時候,都不想被敷衍對待。
何況還是吐口水呢?
“你……你幹什麽!”
斜眼瞅了瞅氣急敗壞的小孩,老頭繼續吐道:“呸。沒什麽,聽得無聊,找些事情乾而已。”
小孩怒道:“你這麽沒誠心,難怪你們江家不被神待見,全倒了!”
聲音大了,難免招來些注視。
離這村口百來步遠,一群獵戶正下山歸來,正好就聽見這最後一句,一時間都有些愣住,“那老頭兒……也是巫師?”
他們上山下山的,經常看見這個老頭坐在村口給小孩講故事。
一開始還怕他圖謀不軌,後來聽說他是從山坳坳的吳家村過來的,就放下了警惕。這十裡八方的人都知道吳家村,那個村子裡的人跟其他人不一樣,早些年據說都是各族裡的巫師和司祭,地位很高。
今時不同往日,巫師也會與常人通婚,因此就會有一些旁落的血脈,無法繼承巫師一族的絕學,但是看個門種個地還是沒太大問題。
他們以為,這誇誇其談、沒個正型的江家老頭就是其中一員,哪成想今天聽到一個爆炸性消息。
他竟然也是巫師?
“不是,真是啊?”一個有些鬱悶,“早知道就請他給我們家看看,我早說我家那祖墳有問題。”
“不太可能是吧……你看……”
一看同伴那皺眉痛苦的嘴臉,獵戶就明白了。
“他那氣質都是次要的,但是你沒聽他平日裡說的,那可都是對神大不敬的話,什麽造神,神也有罪,他們巫師能留著他?”
他們還都挺好奇這老頭接下來的反應。
一個巫師,被人指著鼻子說,你們家不被神待見,所以全都死光光只剩你一個,這誰能忍?就算是個小孩,也得拎起來揍兩下屁股吧。
可那老頭聽過之後竟然蠻不在乎地摳起腳來,“哦哦,你說得都對。”
比小孩還要像小孩子!
攤上這麽一個無賴誰也沒轍,那小孩一看就是平日裡沒吃過虧的,恨恨瞪了眼,甩下句“你給我等著”就跑了。
老頭還在後面喊,“這就走了啊,不再吹一吹神什麽的?”
“你——!!”
那小孩氣得半死,當即轉過身來手指暗暗掐訣,一老一少都是巫師一族的,自然知道對方要用什麽招來對付自己。
老頭哼笑一聲,“小鬼,現在不是時候,你們老師沒有囑咐過你嗎?這段時間不許在外面動用功夫。”
“……”那小孩顯然也想起來了。
只是方才被氣狠了,才會忘記老師一再強調的話。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飛快地跑進山中小道,眼瞧著回吳家村去了。
“好咯,我也該回去了。”老頭站起來身來,伸了個懶腰,經過那群圍觀的獵戶時順手摸走了一隻山雞,還沒等他們回過神就已嬉皮笑臉地跑遠,看這手筆,顯然不是第一次偷雞摸狗了。
獵戶又氣又無奈:到底是哪一家的巫師,出了這個一個四體不勤的無賴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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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頭哼著小調,一邊走一邊琢磨這隻雞怎麽個吃法。
“蒸了吧,再拔一把後院的辣椒一起吃。”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江老頭主意打定,卻又忐忑起來。
一隻雞……夠不夠兩個人吃啊?
眾所周知,江老頭一個人住在村子最偏遠的角落,和巫師們誰也不來往,倒是和村外人更聊得開。
一沒朋友,二沒家眷,素來是自個照顧自個,大半輩子過得無牽無掛。
卻在前幾天,在自家門口撿了個大活人。
老江頭是有一些好奇心,但卻沒有救助的菩薩心腸,迷失在山裡的過路人,這些年也是有的。他見了這樣的人,一般都是拎著後脖頸子帶去祭壇,是死是活都不關已事。這次碰著了,本來也是要這麽做的,可剛拎起那半截細白脖子,就怪異地“嗯”了一聲。
“這人……怎麽看著這麽眼熟哪?”
當時天已然黑了,老江頭老眼昏花看不清,又去屋裡拿了燭台出來。
深山僻壤的地方,常有邪祟出沒,雖說巫師一族居住的地界高貴些,可誰叫他是不被神待見的放逐落魄戶呢?
到了深夜,這特意製作的蠟燭就起了作用。
不光能照明,還能驅鬼呢。
“讓我瞧瞧這張臉……”老江頭剛蹲下,燭光一晃映亮了那張面孔。
這是一個二十多的年輕男人,穿著怪異,不知是從哪個方向走來的。五官長得十分漂亮,眼睛就算閉著,也猜得出睜開如何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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