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牆壁的概念,也沒有頂的概念。
他們三個站在其中,仿佛隨手灑進的一把黑米。童眠和冷問寒更是感受到一種熟悉的聯結之力,根深蒂固在血脈之中,仿佛此時才被喚醒。
“這是……我們在入學考試時感受到的力量。”童眠抬起手,想從掌紋線透過肌膚與血肉,看到更深處。
他的瞳孔散發出淡淡的金光,外輪廓蔓延一圈鏽跡的墨綠色。
“我們在入學時會吟唱校歌,你還記得嗎?”他問冷問寒道,“那首歌謠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講述我們巫師誕生的起源。我們是如何來的,又是如何在這千年間改變、更迭……和人間相處,磨合。”
冷問寒的瞳孔也散發出光澤,但卻不是金色和墨綠,而是和霜雪一般寒冷的白,一點點覆蓋了她的眼眶。
他們二人旁若無人地交談著,似乎完全沉浸其中。
色澤逐漸蔓延至他們的眼眶和額頭,淡淡的紋路出現在臉上,為他們增添了一份蠻荒古老的氣澤,那更接近於非人。
莫知弦的額頭也出現了類似的紋路,但他還能勉力支撐,“你們別去思考……跟巫師有關的東西……這裡會……”
尾音逐漸消散,他也變成了和他們兩人一樣的古老“人類”。
不算是雕塑,因為他們還能動。
但是他們的內核都不再是自己,更像是被什麽奪取了身體,或者,遠遠連結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夏翼扶著江月鹿,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眼瞳深處有著極淺的厭惡。
他似乎早就知道他們會出現這種變化。
“……唔。”
懷中的人忽然發出響聲,這種感覺讓夏翼久遠回想起曾經伴隨自己不久的一隻貓。他低頭看去,見江月鹿睜開雙眼。
他的雙瞳倒映著茫茫的白色,這讓夏翼分外不喜,他極為霸道地伸手,將江月鹿的臉轉向自己,茫茫白雪中忽然出現一個黑影。
他終於高興了。
好久了,江月鹿才一笑出聲:“夏翼,好久不見。”
夏翼剛想說確實,但是江月鹿那種奇異的神情讓他一頓。
那是如釋重負的笑容,好像越過了什麽沉重的東西,讓他終於抵達到了今天,或者說,他的身邊。
身體內部忽然顫抖起來,他體會到了從前從未有過的“懼怕”的情緒。
“好久不見。夏翼。”
他又說了一遍,“當初為你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想過,總會有一天,我會覺得它更加好聽。”
“你看,隔著幾百年再次叫出來,真的很動聽不是嗎。”
砰、砰、砰。
江月鹿咦了聲:“是什麽在響?”
夏翼伸手撫摸上空空如也的胸膛,“是我的……”
他想說什麽,但還沒有遇到過這麽棘手的情況,千言萬語堆在喉嚨口,燙得他五指蜷縮。等到江月鹿慢慢掙脫他的雙手,他才從胸腔空空的震動中回過神來。
“你要去哪?”
“不去哪,我看看他們。”
看他沒有離開自己的視線,夏翼才微微放下心。
江月鹿看到了發生異況的冷問寒三人,不由得一笑,“你是鬼王,我體內有那位,所以不受這裡的影響。”
“但他們都是肉體凡胎,進了這巫之門,難免會和過去的巫師產生聯結。唔……以前學過的,學院似乎稱其為返祖現象。”
他回過頭,還帶著笑意,“你是討厭他們嗎?”
還未等到回答,他又自言自語道:“你自然是討厭他們的,而且還很討厭這裡。看到他們身上出現古老的神紋,賜予你力量的那位鬼大人想來也不會喜歡吧。”
“是嗎?”
眼前不禁又浮現出很多年前,在那座江氏小閣樓裡待著的二人。
那時的江月鹿總是對他——一個頹喪、失落、沒有多少力量的“神明”有一堆問題。
他總是好奇地提出一個又一個,然後不等他開口,就用篤定的語氣一個接一個自己回答了。
最後還要歪著頭湊近,連連問是嗎是嗎。
“這樣的事……”
夏翼的聲音微微啞下去,“你不是最清楚了。”
“是的。我最清楚了。哪怕我什麽也不記得,這樣過了好久。”
江月鹿臉上頑皮的笑忽然消失,那股孩子的氣質也隨之消散,仿佛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切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夏翼心道不好,剛要按住他的眉心,就聽到了一聲毛骨悚然的“晚了”。
夏翼迅速收手,轉而去扣江月鹿的手腕,哪想到剛才還虛弱躺在他懷中的男人忽然靈活避開,轉眼之間就退到了百步之外。
夏翼看著那抹熟悉又無比陌生的影子,咬牙切齒道:“又是你。”
“重新掌控這具身體還真是艱難啊,看來我沉睡太久,力量也有所不及了。”
“江月鹿”淡淡一笑,輕手一揮,就讓童眠和冷問寒身上的神紋淡退,二人如呆滯的木偶瞳孔黯淡,紋路如海潮飛速褪去,眼神也漸漸清明起來。
“我得提醒你。”大約是看到夏翼還不死心,“江月鹿”又道:“在對我出手之前先想著些,我乃神思,不死不滅,可這具身體的主人卻是一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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