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問寒點了點頭。
童眠啊了聲,“……莫知弦的法寶不就是琴嗎?聽說他們莫家為悅神一族,古時就是用專門編制的神樂讚頌神明。”
“和你們冷家的法杖一樣,他的琴也是從古時傳承下來的,據說琴弦根根分明,動靜都能殺人於無形。”
莫家自古以來便是最優雅的家族。
他們自視甚高,曲高和寡,寧願隱居避世磨煉琴技,也不想神仙下凡,沾惹上一絲一毫的風塵氣。
因此,當童眠他們知道,莫家出了莫知弦這樣一個人時都很不可思議。
莫知弦死板執拗,不像他那些浪漫不通人事的長輩,張口閉口盡是些枯燥的理論。除此之外,莫家人還從不理睬孔院長派發給家族的事務,他們隻想欣賞琴音。是巫術荒蕪、神明沉睡的時代裡,還做著悅神長夢的一群怪人。
唯獨莫知弦是一個怪胎。
他竟然來當了學生會的主席,還將長輩們覺得枯燥乏味的事務一件件處理得井井有條。
大概是從來沒把莫知弦當成是莫家人來看待,童眠此刻看著這條琴弦很是回不過神,“他居然會彈琴……不對。”
“莫知弦的琴弦切開了他的替身?”童眠更不理解,“堂堂莫家的法器,應當不至於淪落到外人手中。而且就算退一萬步講,莫知弦的琴弦流失了出去,別人也沒道理拿來對付我們……”
再說這對付的花招也太雞肋,大切“活人”?
圖什麽呢。
就圖大半夜嚇他們一跳?
江月鹿望著那條細細弦絲,忽然嗯了一聲,“問寒,你拿近一些我看看。”
冷問寒不清楚他要做什麽,但還是照做了。
銀線透亮無比,繃緊之後仿佛能聽到錚錚之音,童眠還在擔憂,想要江月鹿小心一些,卻看到他在湊近琴弦之後閉上雙眼,身形凝固不動,真如聆聽神樂一般嘴唇上翹,悠然帶笑,於是愕然在原地。
此時此刻的童眠和冷問寒,第一次有了實感。
這裡雖然被江月鹿布置得和凡人房間一樣,但卻改變不了它神龕的本質。神龕,亦是神明之物,是神明之物,就有神明的氣澤。
眼前這一幕如神明閉眼聆聽樂聲,叫兩人不自覺屏住呼吸。
雙雙對視之後,二人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驚愕:他們很久之前便見過這一幕。
即使那是在驚惶和畏懼中窺到的碎片,也讓每一個巫術生永生難忘。
而那一刻的感覺,也被他們的老師教導著時刻記在心中。
“通神時刻,在每一個學生的一生中都極其珍貴。你們要記得這一瞬的感覺,並且要在余生之中無限逼近這一瞬的感知,才能離神明的世界更近一步……”
此刻,神龕中。
江月鹿緊閉雙眼。
望著這個和他們並肩作戰過的夥伴,平日裡對他們照拂有加的哥哥。
他們卻重新想起了多年以前通神那一刻的驚懼、興奮和癡迷。
不知過了多久,江月鹿才睜開眼,他確認了自己的發現,剛準備和他們說,轉頭就看見兩人怔怔地愣在原地。
“……怎麽了?”
童眠和冷問寒這才回過神來,都出了一身冷汗,但被江月鹿問起發生了什麽,又張口不知解釋什麽。
無論怎麽回想,他們都再想不起剛才那一刻的感覺了。
江月鹿雖覺得奇怪,但並沒有多加在意,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指著那根琴弦,有些激動,不自覺加快語速道:“它在彈奏,你們聽得到嗎?”
這話說得奇怪,那琴弦僅僅一根,而且並沒有任何人去撥動,它是如何自己“彈奏”出聲的?
但冷問寒和童眠自幼見的怪事多了,當下也不驚奇,再說有剛才的變故,他們更是不敢小瞧這莫知弦遺留下來的琴弦,紛紛湊近去聽,當真聽到一陣隱約的顫動傳進耳朵,一聲接著一聲,急促猙獰,聲聲訴訴。
“這怎麽……怎麽聽起來像是人在說話啊。”童眠說道。
“能做到用琴弦說話的只有莫家人。”
冷問寒對江月鹿解釋:“莫家的巫術和音律有關。”
“算是家族私學嗎?”江月鹿問道。他知道這些巫術家族都挺藏私的。
童眠搖了搖頭,“這麽說吧,像這樣用琴弦留下線索,我們做不到。但是學院好歹有巫樂課,我多少能知道他用琴音留下了什麽話。”
在童眠和冷問寒齊心協力破解琴音的時候,江月鹿在一旁陷入沉思。
莫知弦為什麽要多此一舉?
他當時的速度堪稱迅疾,不假思索就毀去了木偶替身離開。然後又用琴弦留下了明顯的信息讓他們發覺。
怎麽看都像是用意深遠。
他今晚前來,一是為了和自己交換情報,而是拜托自己幫忙救人。聽他剛才的懇求十分真誠,似乎是真心想要救烏家那個小孩出來……所以他犯不著半路逃跑得罪自己。
難道說……他是逼不得已?
江月鹿望著被殘忍劈成兩半的木偶替身,心知當時莫知弦下手的果決。製作這樣一個精美的替身無疑是很費力的,可他當時卻不假思索地舍棄了,只能說,當時的莫知弦預感到了比失去木偶更危險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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