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的老師和無窮的江月鹿,他們的面孔在夕陽中慢慢模糊,最後變成了和言音言露一樣的無面人。
於是他知道,這個地方也要裂開了。
江月鹿邁開腳步,繼續朝前走。
很快,他就看到了初中的自己……剛來言家的自己……還有在孤兒院被收養的那天,第一次見到言家父母的自己。
所有的人都模糊了五官,變成了無面人。
所有的場景一一被粉碎,逼迫著他不停向前。
他甚至還看到了自己出生的醫院,還有從沒見過面的媽媽……這個世界裂開之後,前方出現了一條幽暗的通道,只在盡頭微微發著光,那裡有一扇門。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發現這裡原來是另一間病房,剛剛變成了無面人的媽媽正在聲嘶力竭地生產,血肉正在她的臉上生長。如果說剛才是以裂開為結束的死亡,那這裡就是恢復正常的新生。
這裡的人都有五官。
他在這裡出生,然後再次來到孤兒院,再次被言家父母收養,再次見到了言飛他們……一個無比相似的輪回又在眼前上演了。
江月鹿猛然發現,如果將這些輪回裡都會經歷到的高中教室剪切在一起,就會變成剛才晃暈自己的情況。
所以這些輪回,沒有盡頭嗎?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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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浮在空中的神百無聊賴,懶懶地看著底下。
這是一個很詭譎的空間,好像沒有天地的概念,非要打個比方,就像是神拿了一個比城市還要大的漆黑望遠鏡,遙遙關注著鏡中的江月鹿。
祂看著江月鹿沉浸在美夢裡,看著他拆開了那封惡意的通知書。看著他的世界一步步塌陷、分裂。
“他已經快要接近謎底了,不是嗎?”
這並不是自言自語,神在對人說話。
沒有聽到回應,祂的臉便在側腦上再次出現——神明並沒有轉頭的概念,祂想要在哪裡留下眼睛,哪裡就會生出眼睛。
這雙挪到了耳朵上方的眼睛注視著“望遠鏡”旁邊血淋淋的人,祂的眼湧出奇異神采,神念引起意動,這個人翻過了身。
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孔逐寧已然重傷,他的雙眼還睜著,不死不滅地瞪視著上方的神明。見狀,祂笑了起來。
“就在剛剛,你的好夥伴死去了。我有些不懂,他的侄子為什麽會抱著輪椅哭呢?”
血模糊了孔逐寧的視野,他破碎的喉嚨擠出的問題模糊不清:“為什麽……為什……”
“什麽為什麽?啊。你還在執著進來時的問題。可我不是早就回答過你了嗎?”
祂是回答了,祂的回答就是讓孔逐寧變成了一個血人。
“說到為什麽……其實如果沒有你,我還做不到這些事呢。”祂歎了口氣,很是悵然的樣子。
“我的力量很弱了……這你應該最清楚。我想要做成一件事,還得依靠你們……孔逐寧,這件事完成得很好,我很高興。一切結束之後,我應該會讓你活下來吧……應該?”
“為什……你是……我們的……神……護佑……應該……”
“好了,好了。省點力氣吧。”
祂無可奈何地將血淋淋的孔逐寧翻了個面,“還好留下你來打發時間,江月鹿的動作實在是太慢了,要到什麽時候才會發現呢?”
“哎?”
看著鏡中的江月鹿重新出現在一個房間,祂露出了人一般真心實意的笑,“哎呀,哎呀呀,終於要發現了。”
“不知道你在得知一切的時候,會有多痛苦……盡情痛吧,難過吧,讓絕望長滿你的身體,那樣……”
“花就要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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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言家的客廳。
牆上的時鍾搖擺著,已經快到了弟弟妹妹們放學的時候。很快,門口就響起了言露的聲音,銀鈴一般的笑傳進了門內,連江月鹿都帶上了笑容。
“哥哥!”
推門跑進來的言露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他感受著溫暖的人的溫度,看著言音和言飛在後面換拖鞋,他們也喊了兩聲哥哥。江月鹿的心慢慢放了下來,這三個孩子的臉上是有五官的。
每一張臉都神采飛揚,對自己講著今天在學校發生的趣事。
江月鹿一邊聽著,一邊不注意,掃了對面的電視櫃一眼。
言家的電視櫃是反光的,擦得非常乾淨,映照出來的四人,連五官和表情都清晰可見,江月鹿看著其中一個人影,停了下來。
“怎麽了,哥哥?”
江月鹿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問出來的,“你為什麽叫我哥哥?”
“因為你就是哥哥呀。”
江月鹿的聲音在顫抖,“我都沒有臉,你們怎麽能認出來我是誰?”
“因為江月鹿就是哥哥呀。”
江月鹿快要瘋了。
他蹭地站起來,衝進了廚房,拿出一把刀子,對著自己的臉用力劃了下去,尖銳的痛苦比不上內心的煎熬,很快他的臉就變得血肉模糊,他又衝到了言飛等人面前,大聲說道:“這樣還能認出來嗎?還能認出來嗎!”
“可以啊。”
“你就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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