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時代,人、神、巫師之間甚至也沒有多麽明晰的劃分,各種族群熱鬧地繁衍生活在一起,形成一幅野蠻而又繁盛的長卷。
江月鹿道:“而在這個時候,都主恰好知道有一對夫婦擁有這種神奇的能力。”
“他們一個擁有造船的技術,另一個則擁有一隻木頭。”
冷問寒輕聲:“木頭?”
樓上的德雷克也重複:“……木頭。”
“威爾的妻子是一個黑頭髮黑眼睛的東方姑娘,她來自古老的雪村,是信仰樹神一族的子民。由於某些原因,這一族本該在很久之前都死光了,沒有死乾淨的子民也只能像紀紅茶和秦雪那樣以鬼的形態苟活。”
“但是很巧,這位姓江的姑娘卻逃了出去,活了下來,還陰差陽錯碰到了威爾,和這個異國的青年日益生情,結婚生子。如果持續下去,這將是一個圓滿的喜劇結局。但是這位江姑娘,卻被鬼都都主發現了。”
“或許就是在紀紅茶和秦雪出現在鬼都的時間,讓都主得以發現這個神奇的族群,他抓來了威爾夫婦,逼迫他們為自己修建通天之船。”
“修船而已,木頭而已,比起生命都算不得什麽。何況威爾就是一個癡迷造船的家夥,說修也就修了,沒準鬼蜮的修船經歷還符合他的冒險定位。但為什麽他寧肯冒著生命危險,也不肯修建,還非要抗拒都主,想逃出去?”
在場的人都聽入迷了。
二樓的德雷克忍不住喃喃一句“為什麽”,被回過神來的古裡安用力揍了一拳。
江月鹿道:“人在什麽時候會不再忘我,從癡迷的愛好上收回眼神?那必然是其他心愛之物受到了威脅的時候了。”
童眠:“你是說……”
德雷克:“他家人的命受到了威脅?”
完全把考場變成了自己主持的搶答節目,江月鹿搖了搖頭,“他的家人,也包括他自己,性命都受到了威脅。”
童眠:“可是都主需要他們建船啊。船沒修好的話,他們的安全也可以得到保證吧。先說好相信鬼的道德是我不對。”
他的話讓樓上樓下的鬼都膝蓋中了一槍。
江月鹿:“造船只要木頭和手藝嗎?”
他的話點醒了全部人。
“難道——不會吧!難道要血祭?!”
古往今來,與神交換都伴隨著血淋淋的代價。無論祈雨祝安還是平息洪水,都會實行殘忍的活體祭祀。有時,甚至包括許多活人。
但是這隻通天之船,還要更特殊一些。
江月鹿低聲道:“它像是一隻早就蘇醒過來的野獸,已經暗中挑好了自己的美餐。除了許多人頭和鮮血,它最渴望的是這條船建造者——那一支代代相傳的手藝人自由真摯的靈魂,沒有這些靈魂,那些遨遊在海洋中的船隻怎麽會如此忘情快樂。這樣的快樂,野獸迫不及待想要品嘗。”
“所以他選中了威爾。”
江月鹿低下頭,傻眼的瓊早就癱軟,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或者,你。”
第115章 銜尾船33
眼前的男人,已經徹底變成惡魔了。
瓊顫抖道:“你在胡說,你在胡說!”
可是,他軟弱的內心早已投靠了敵人。
潛意識告訴他,江月鹿說的話是真的。
一棟樓、一座橋在修成之後,有時需要請來法師做完最後的祭祀儀式,這樣才算修建完成。某種意義上,船隻就如同建築,一些品味奇特人士私人訂製的船也需要請來巫師做法,父親那時就是這麽做的。
或許對建船一竅不通的人才能反駁他……瓊可悲地想。
他譏笑起來,“它沒有選擇我,難道不是因為威爾比我更適合血祭嗎?他多強啊,人人都喜歡他,勝過喜歡我,那他順其自然去死不也是很合理?”
童眠聽不下去了:“你到底在說什麽屁話啊。”
江月鹿卻沒有生氣,搖頭道:“它不是人,無法分辨出人能力、品德的優劣,誰都看得出來威爾比你強太多,但是很遺憾,吃掉你的野獸只在意你們是不是相同的味道。這種味道在你身上有,在他女兒和兒子身上也有。”
瓊低聲:“女兒,兒子……”
“他可以選擇自保,帶著家人遠走高飛。眼前無解的局面似乎隻用犧牲一個你就可以完美化解,但他還是拒絕了你。在你看來侮辱的拒絕其實是哥哥拚命為你留下的保護傘,知道這一切的你會覺得惡心,還是生氣?”
“是什麽重要嗎……”
瓊低笑一聲,“反正我快要死了。”
他的身體在緩慢地消散著,釘穿胸口的桃木阻絕了他轉世投胎的可能,從今往後,他將不再是鬼,更不會是人,他會消失在天地之中,成為不複存在的空氣。
“做鬼真不好啊。”
他仰起頭來,“鬼蜮又冷又潮濕,沒有一點陽光。我想念波光粼粼的大海,我們一家會坐著父親修好的大船出行,我喜歡看海水裡的奇怪生物,威爾更喜歡看遇到的船上的人……我們的喜好在最開始就不同。”
“說我喜歡修船嗎,其實也不見得。我只是習慣了凡事跟他爭個高低,但我忘了,我的哥哥,他從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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